忘不了的母亲井“三眼井”

忘不了的母亲井“三眼井”

文/任军平
石马山下那村有孔古井“三眼井”,三眼井曾经哺育了不知多少代立地坡村和周边村里人。
老人们说是金元时,立地坡村陶业兴盛,对炭的需求量巨增,挖炭的人也多了起来,在村子下面准备打炭窠挖炭,可是打了两丈多深时,就汩汩冒出了水,用牛皮大包往上吊水,根本舀不退,再加之水质清澈,喝之甘甜,不涨腹,有主见者提议放弃挖炭,箍好让它成为村里人的吃水井。
当时虽然村里有好多泉水完全可供上村里人畜饮用和制陶用水,但是泉离村子都比较远,担水费时费力,把这孔井箍好,就能方便了村里人的生活生产用水。
说干就干,全村动员,抬石头,提供大红砖,能人多,有手艺的匠人献手艺,没手艺的干杂活,很快井筒箍好。
有人从石板沟畔发现了一块大砂石石板,能盖住井口,年青力壮者踊跃结伴往石马山东北边石板沟涌去,扛杠子的,提绳的。连滚带抬,费了好大劲把石板从石板沟畔反乱到新箍好的水井旁。早有石匠焾nian好摲can(火中烧红,打尖,蘸水)准备好,量好尺寸,村里当时人口达到了两千多口人,有人提议凿三个眼,三个人可以同时吊水,一下就得到众人的赞成,花费好几天时间,三个眼在大石板上凿好,中间凿了个小眼,三个人吊水时搭吊水绳用。
这时村里几个大户出资,在井台搭盖这天,全村人唱大戏庆祝,这一天立地坡村比节日都热闹,水事大过天,这下吃水,用水方便、近多了。
村里人共同把这孔井叫三眼井。从这时起,三眼井就成了村里每天早上聚集人数最多的地方,也成了村里的新闻发布中心。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岁月过去了好多年,三眼井目睹了历史的跌宕起伏。
我慢慢能记事起。
我最早记得父亲早上起来,不洗脸,先操起水担,勾起两个木桶,和我个头还高,笨拙的样子,两个铁圈箍着,提着水绳去三眼井担水。
三眼井离我家不远,下个坡就到了,一连担两三回,路上滴滴洒洒,村里通往各家的路慢慢都被水滴洒得湿露露的。
井台上热闹起来了,有人等待的过程中揉揉眼睛,打着哈欠,更多的人相互问候,三个井口桶上下不停,井口上有挽起收拾井绳的,有才来的解开井绳,松开捏口,扣住桶柈pan(提桶的提手),水绳溜下去松泛些,空桶平斜着逐步吃满水,上下撴dun几下,两条腿在井口边站稳,脚底蹬实,一条胳膊肘紧贴着小腹腰部手捏紧水绳,探下身,另一个手抓紧绳子往上拽,拽上一节,那只手又捏紧水绳,如此反复,满满一桶水就从井口露头了,提住桶柈,连绳提到井口旁边搁稳当,松开捏口,取下井绳,勾起另一个桶捏口捏好,带绳溜下水面,吊满水。
有些人担来空桶时,桶左右晃动发出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响声,由远及近。有的人担着满桶水,水担有节奏颤抖着,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由近及远。
我上小学一到三年级是在三眼井不远处的桥沟畔,那几个窑洞里,有一天中午放学路过三眼井旁,看到一群人在泥堆里翻找东西,很仔细的样子,凑近才知道,这是在掏井底的淤泥,淤泥多了桶吃满水,上下撴时水就混浊了。
那堆泥就是从三眼井底吊上来的,天长日久,人们弯腰吊水时,就会不慎把眼镜、钢笔、烟袋、铜板、麻钱、响元等许多小东西就会从衣兜溜跌井中,有多少人跺脚捶胸,生活艰难困苦,跌落井中的东西水深无法捞出来,只能爬到井口哀怨。这次掏井底,倒出的那堆泥里边好多小东西重见天日。
泥堆旁候着好多想捡宝的人,每吊上一桶泥,不等桶搁稳,就有人急不可待的解开捏口,提起桶就倒,眼睛搜索着。都有不同收获,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捞出来几十枚炮弹,据说是国民党九十军十七师在村里驻军,撤退时扔进三眼井的。
这时村里人担水用的桶慢慢换成了洋铁皮桶了,我也和二哥能抬起一大桶水了,只是还不能从井里把满桶水吊上来。
村里人衡量男娃是否长大的标准就是能不能独立从三眼井里吊上来一满桶水,把一担水担回家,倒入水瓮。谁家男娃能担水了,就一致认为某某某硬帮了,能替大(父亲)担水了。
大(父亲),只要出门办事,吃水就成了问题,妇女担水,最熬煎的是吊水,站在井沿,腿都发软,直打哆嗦,水绳把满桶水往上吊着,溜着操心的很。
有时就听见婆迈开嗓子喊我弟兄几个:“这几个折火,吃起来一个顶几个,把火搭着了,没水添锅,死到哪儿去了?”
村里男人对家庭负责不负责,勤快不勤快,看水瓮就知道了,殷勤人师古(经常)水瓮都是满满的,不需要婆娘在门口院前曾叫(破开嗓子喊)喊担水。
懒人的媳妇做饭时,揭开水瓮盖一看,就吼叫开了,没水咋做饭呀!
也有泼实(吃苦能干)媳妇,男人在炭窠下窑辛苦,自己就咬牙,偷偷把水瓮担满了。
井台上一直上演着遵老爱幼的画面,有老人来担水,总有好心人默默地给他吊满两桶水。也有看到来抬水的小娃,把自己才吊起来的满桶水直接倒给小娃的桶里边。
冬季井台上结冰,总会有人不小心跌倒,可是总会有人撇下水桶,扑上去先把跌倒者搀扶起来,看要紧不要紧。
井沿上的积雪,潘家几家人争着第一时间打扫干净,井下冒起的水蒸汽更增添了冬日里的暖意。
担水时大人提醒着提上水绳,早上人都是忙人,不要耽搁人家时间,让你用水绳。可叮咛归叮咛,可总会有忘拿的时候。有热心肠的人,活路再忙,都会耐心让你吊满水后,才收拾水绳。有些人睁硬眼,自己家的吊水绳谁也不让用,落下一人(不合群,不着人)的名声。
也有在井上担错水桶,拿错水担的,顺手家伙拿错总让人心里不舒服。第二天早上起早,盯实耐心瞅着自己的,赶紧换回家。
有仇,不对劲的,担水在井上遇见了,也是相互瞪着眼睛,就像揸za起毛,啄斗的公鸡,随时都会在井台发起搏斗。
两个关系暧昧的男女,在井上担水,都会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怕井上人多嘴杂,报料他们的新闻。
我也继承了大(父亲)的殷勤,我们家和老人的水瓮保持满满的。
村里有人家过红白事时,担水也是安排几个靠得住事的,自然烟得给供上,水就会担的满满当当不会误事。
井上最忙碌的是大清早,其次是黄昏时,有明天有事情需出门的,也有早上想眯会懒觉的,都会这时把水瓮担满。
大中午担水的人少了,偶尔大清早耽误了担水的,也有搭火呀,没水添锅的身沉人。
经常吊水,把桶跌到井里是常事,捏口没捏紧,桶柈跌了,吊水绳断了。都会导致桶跌落井下,自然捞桶就费神了。最初村里人但凡桶跌落井中,都会满村借杀猪钩担,用细绳拴牢固,缓缓溜入井底,轻轻㡔mu量(估摸),慢慢提绳,有沉沉淀淀感觉时,就有可能勾住桶了,缓缓往上提绳,钩子露出水面时,就能看见勾到桶的那个部位,稳住后,放下大捏口吊水绳,赶紧挂住桶柈往上吊。
二哥为捞桶,和大(父亲)一起加工了个十字四铁钩,捞桶很顺手,可村里这家借,那家借,最后不知花落谁家。没办法又加工了一串好几个小铁钩,捞桶也很好用,也传迷失子了。
三眼井台上,是村里新闻、八卦传的最快的地方。谁订婚了、谁家娃快结婚了、谁家里闹火了、谁病重老了(去世)、谁检查出了啥病、谁家媳妇怀孕了、谁家媳妇孝顺、谁家出了败家子……这些八卦新闻很快就会从井上,传到大部分人耳朵中,议论纷纷。
立地坡村是干旱少雨的山村,少有的水资源丰富的村子,让好多人羡慕。
每年大年三十这天,担水的人是最多的一天。老家人大年初一不能干活,否则一年穷忙碌命。
三眼井是村里神圣之地,任何危及饮水安全,玷污井水的行为都会遭到全村人制止和最严厉的谴责,立地坡村历史上从来没有玷污井水的行为。
井旁有个洗衣槽子,只有雨水多,井水溢出井口时才有妇女们不用吊水,就能舀水洗衣服。井台上三个女人一台戏,嘻嘻哈哈,非常热闹。
三眼井优质的弱碱性水质,得到潘鑫娘俩的有效利用,压制的三眼古井饸饹迎得了方圆乡亲们的一致称赞,真空包装远销京、广、深。让三眼古井大放异彩。
九十年代国家“甘露”工程,把东桥泉水,和水泉泉水用塑料管子引到村里,修了两个水塔,各家又把泉水引到了家里。这下去三眼井担水的人就少了许多,三眼井担水,吊水成了我们的回忆。
我为老人修了蓄水窖,雨季时泉水旺,把水放到水窖里,雨水淡时,泉水少时方便饮水。
这两年,国家又在石马山上,莲花台旁,建了个大水塔,把干净卫生的自来水送到水塔,解决了东山、立地坡村、枣村的村民引水困难,方便了群众饮水问题。让我们美丽乡村村民的幸福生活更上一层楼。
无论走多远,无论父母是否健在,三眼井,哺育我们的母亲井,永远都留在游子的心里,她是我们的故乡魂,是我们的故乡魄。
游客来我们村,首先寻的是三眼井,慕名而来一睹她的芳容。
二零二一年三月十五日

作者简介:任军平(静云),陕西铜川印台陈炉古镇立地坡村人,七零年出生,普通农民,喜欢阅读,偶发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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