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菊坛旧闻录》 且说四小名旦(1)

在国剧界,除了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四大名旦”以外,还有雪艳琴、章遏云、新艳秋、金友琴四人称“四大坤旦”。后来,又产生了所谓“四小名旦”,就是李世芳、毛世来、宋德珠、张君秋四个人。

  李世芳学戏到成名

  李世芳原籍山西太原,民国十年(1921)出生。他是梨园世家,父亲李子健,是山西梆子(晋腔)花旦,母亲李翠芬,是山西梆子青衣。民国二十年(1931)春天,山西梆子班到北平公演,颇受观众欢迎,档期有半年之久。李子健夫妇就在北平定居下来,并且把李世芳送进富连成,补入第五科学戏,那时李世芳十一岁。

  李世芳进入富连成社,从李连贞学了一出《彩楼配》以后,就先后从萧长华、萧连芳(萧长华的侄子)学花旦戏,有《铁弓缘》、《闺房乐》、《翠屏山》、《拾玉镯》、《双钉记》、《独占花魁》、《五花洞》、《五湖船》、《双摇会》、《双沙河》等剧。

  二十二年(1933)秋,李盛藻、陈盛荪、杨盛春、刘盛莲等离社到上海演出,富社实力大减,后继无人。这个时候尚小云见义勇为,马上把所藏《酒丐》剧本,交给富社为叶盛章、李世芳、毛世来排演;又给李、毛二人排了三出老戏:《金瓶女》(原名《佛门点元》)、《娟娟》(原名《玉虎坠》)和《昆仑剑侠传》(原名《青门盗绡》)。富连成因为这几本新排的戏,公演成绩良好,才逐渐挽回了营业上的颓势。二十二年冬,李世芳并且拜尚小云为师。

  后来因为尚长春事件,尚小云和富连成闹了意见,一气自己成立荣春社科班,并且与富社断绝往来。富社就改请张彩林给李世芳说梅派戏:《廉锦枫》、《凤还巢》、《红线盗盒》、《霸王别姬》等。这时李世芳已拥有基本观众,声誉鹊起,日渐走红,并且有新闻界朋友捧场,为他哄出一个“小梅兰芳”的徽号。民国二十五年(1936)冬,梅兰芳从上海回到北平。在他留平演戏期间,富连成当局托出齐如山先生来,介绍李世芳、毛世来同时拜梅为师。毛世来工花旦,拜梅只是挂号而已。而李世芳却从此正式迈入梅氏门墙,一心往梅派里钻研,梅兰芳也非常喜欢他。

  民国二十六年(1937),北平《立言报》举办“童伶主席”选举,以富连成社第五科,和北平戏曲学校“德”、“和”两期的男生为候选人。这种活动,当时还是创举,社会上非常重视,轰动九城。大家每天关心报上各人得票数字的纪录,此涨彼落,竞争得非常激烈。最后结果,李世芳以四一一三票最高票荣膺“童伶主席”。在华乐园日场戏举行加冕典礼那天,扩大庆祝,盛况空前,各界所赠联幛花篮,摆满全场。李世芳的声势,又增高了不少。

  民国二十七年(1938)八月底,李世芳满科,在华乐园日场演出毕业纪念戏《太真外传》,上座满堂。不过这时候他的嗓音已经接近倒仓期间,续演不久,就脱离富社,回家养嗓子了。

  姚王辅导研习梅派

  姚玉芙的女儿宝琏,一直就是李世芳的戏迷,后来经人介绍,与李世芳结识为友。世芳每天清晨到中央公园去喊嗓子,姚宝琏相随陪伴,两个人感情日增,形影愈亲,使人真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之感。而心照不宣的,彼此全以终身相许了。李世芳上午喊嗓子,下午就到姚家从姚玉芙研习梅派戏的腔调、身段。姚玉芙不但在台上给梅兰芳配戏多年,而且负责给梅兰芳“抱本子”(就是掌管梅的各戏总讲,给各配角说戏,代梅与他们对戏。成名的生旦大角,因自己的本戏繁多,本人没有许多的精力和时间与配角们对戏,都有这么一位“抱本子”的代理人,当然是心腹人了。梅兰芳用姚玉芙,程砚秋用吴富琴,尚小云用任志秋,荀慧生用何佩华,马连良用马四立,谭富英用宋继亭。不过,谭富英没有什么本子让人可抱,因为他不排新戏,宋继亭只是替他对戏而已),当然对梅派戏的精髓和窍门儿,都了如指掌了。他以准岳父的身份,对这位未来乘龙快婿,自然倾囊以授。同时由他的恳切烦请,由二片儿(王少卿,梅兰芳的二胡,梅腔大部分由他研究出来的,胡琴徐兰沅,反倒跟着他走)给世芳操琴吊嗓子,这更是梅派唱法的真传了。所以论梅兰芳的弟子,最实授的只有李世芳和言慧珠二人。言慧珠是从朱桂芳学梅派戏,后来又经梅兰芳自己指点,慧珠并且观摩、熏陶不遗余力,自然有成。

  就在姚、王二家殷切辅导之下,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到了二十九年(1940)夏天,李世芳的嗓音逐渐恢复了;虽然还缺乏亮音,可是上台唱一出大戏,已经足可应付。这时候毛世来、宋德珠已经挑班儿;张君秋虽然在马连良的扶风社跨刀,却已经大红大紫。唯有李世芳还在韬光养晦、蛰伏未动。《立言报》又办四小名旦选举,李世芳、张君秋、毛世来、宋德珠膺选,这是四小名旦称号的由来。选出以后,十月间在新新戏院公演了一场四小名旦的合作戏,全部《白蛇传》。宋德珠演《金山寺》,毛世来演《断桥》,李世芳演《合钵》,张君秋演《祭塔》。这是李世芳自二十七年(1938)秋辍演以后,两年来的初次与观众见面。

  李世芳嗓音已然大部恢复,又研习了两年梅派各戏,并且声势上由“童伶主席”,而“四小名旦”首席,也赫赫有名了,一切都够挑班的条件,就由姚玉芙介绍李春林(梅兰芳承华社的总管)为他组织起来。班名叫承芳社,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首演于前门外大栅栏的三庆戏院。前场有高盛麟的《挑华车》,贯盛习、袁世海、裘世戎的《失空斩》。大轴是李世芳、江世玉、张盛利、朱盛富合演的《廉锦枫》。由白登云司鼓,王少卿操琴,阵容非常硬整,很有点号召力。

李世芳演唱的《宇宙锋》选段:李胜素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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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组班公演一炮而红以后,民国三十年(1941)和三十一年(1942),在北平,李世芳轮流于三庆、华乐、吉祥、长安各戏院演出。以后又陆续到天津、青岛、上海各大码头公演,成绩都很不错。

  昆曲有一出《百花点将》,李世芳据以改编了一出新戏《百花公主》,民国三十二年(1943)在北平首演,轰动一时。根据同一故事,程砚秋也改编了一出新戏,取名《女儿心》,在上海首演的,北平没有露过。就在三十二年夏天,李世芳、姚宝琏举行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实现了美满良缘。那时候北平盛行合作戏,杨宝森和李世芳的《四郎探母》时常出现,而每演必满。这因为除了杨、李二人的精湛剧艺以外,宝森由杨宝忠操琴,世芳由王少卿操琴,有这两把名琴同在一出戏里出现,就能号召进不少人来。坐宫一场,高潮迭起,彩声不绝,观众对这出合作戏,是百听不厌。

  一代名伶英年夭折

  民国三十五年(1946)夏天,上海天蟾派人来北平约叶盛章、盛兰、世长弟兄和李世芳去演一期;世芳因为在北平已近歇夏,与其闲着,不如就去一趟,未作深思考虑,就答应签约同行了。到了登台时才知道,大轴压轴是盛章、盛兰的戏,他的单出正工戏,只能排在倒第三,何况还是与盛章《酒丐》、盛兰《吕布》当配角的时候为多,郁郁不得志;同时,叶氏昆仲人缘不佳,舆论不满,上座也受影响。因此头一期期满以后,世芳就退出叶剧团,搬到马斯南路梅兰芳家中暂住,每天由梅兰芳指点,王少卿吊嗓,几个月下来,剧艺大有进步,嗓音也日益好转,逐渐复原了。

  十二月下旬,梅兰芳应中国大戏院之约演一期,为了捧捧爱徒,预定的《金山寺》带《断桥》,使世芳饰青儿。头一场在三十一日演出。世芳因为是老师耳提面命,亲自传授的关系,青儿与白娘娘的双身段,配合得紧凑无间,如影随形,默契良好,无与伦比。同时他的嗓子也出来了,扮相又酷似乃师,台下好评如涌,非常成功。这时却怒恼了魏莲芳。原本他是梅剧团的二牌旦角(挂代以前的姚玉芙),这一临时改换李世芳饰青儿,演得比他出色,自然就使他脸上挂不住了,于是就对世芳婉言讽示,认为抢了他的戏饭啦。李世芳人很忠厚,他本来不一定回北平过年,留在上海老师家里过年也无不可的。一看魏莲芳犯了醋劲,就在一月二日陪老师演完二次的《水斗》、《断桥》以后,决定回北平,以免加深魏莲芳的误会。但是中国航空公司在旧历年前上海北平线的机票早已订光,没有办法,只好向杨宝森太太请商,让出她预定的机票,好登上程途。谁知,就是这么一个临时决定,断送了他自己性命;而另一方面,杨宝森太太洪福齐天,脱离了一场浩劫。

  民国三十六年(1947)一月五日早晨,李世芳在龙华机场搭中航班机返回北平,不料飞航到青岛上空时,不知是气候影响,还是机件故障,在青岛东南方二十余里的崂山附近,飞机撞山出事,当时起火焚毁,全机五十多人无一幸免,全部罹难。噩耗传出,轰动全国。李子健夫妇和姚宝琏,当然痛不欲生。姚家听说遇难残骸已然面目全非,不易辨认,怕李家去人认尸,受不了这重大刺激,就电请上海梅宅派人往济南认尸。因为在机场送行只有张盛利一人,还能记得世芳的衣物,梅兰芳就挽请张盛利前往。但是所有尸体全已烧成焦炭,无从辨认,幸而张盛利在一具尸体下面,发现一小块蓝缎面羊皮袄的衣角,正是世芳上机所穿的衣服,这才认出残存的尸体来,在济南棺验已毕,运回北平安葬。一代名伶,英年夭折,享年才二十六岁,令人惋惜万分!

  笔者最早见李世芳的戏,是《五湖船》里的一位船娘,虽非独当一面,却已鹤立鸡群。以后越出息越有台风,有进步,而后来膺选为“童伶主席”,虽然是有人捧,但也要有条件才上得去。

  李世芳脸上有一点浅白麻子,不细看,看不出来。他在台底下绝没有一点扭捏气习,不像是个唱旦角的。从生活习惯上可以看出来,他进洗澡堂向来洗大池,与友好三五,袒裼裸裎,谈笑风生,和张君秋的羞人答答完全是两个作风。

  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底,李世芳挑班,固然李春林承头办事,姚玉芙(世芳的岳父)幕后指导,但是与世芳最接近而担任顾问的,却是袁世海。关于派戏码,做公共关系,结交外行朋友,都是袁世海为世芳作参谋。世芳倒也言听计从,照办如仪。

  袁世海这个人,好像有点精力过剩,在台上是制造噱头,不落掌声绝不下台。在台底下也不闲着,有当参谋长的瘾,总要给人摇小扇子出主意。在承芳社他陪李世芳演全部《宇宙锋》,贴《指鹿为马》。在“修本”一场,赵女装疯时,有揪赵高胡子的一个动作。一般花脸只“唉哟”表示疼痛就可以了,世海却穿着厚底靴,往上蹦了三蹦,还“呕”了三声,才停下来,表示痛楚已极。在北平前门外三庆园,那商人、学徒、小市民云集的戏院里,自然台下会有彩声了,世海这才满意,这出没白唱,算是“要下(好儿)来了”。其实,赵高是丞相身份,在这“修本”一场,做出老谋深算和无可奈何,以平稳取胜,即尽厥职。贤如侯喜瑞和刘连荣给梅兰芳配这一场,也都落不出彩声来,这并非他们不卖力气,是不需要,袁世海却非特别要彩不可。

  李世芳班以外,在李少春班里,袁世海也以智囊自居,再加上个智多星李宝奎,于是生出不少是非来,不必细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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