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96)

四月,微凉,雨稀稀落落的滴着。

回老家的路上,父母总是很开心,一路上望着窗外变换的景色,似乎这条常来常往的路边,总有很多不一样的惊喜,他们一边唤着每个经过的村庄的名字,一边感叹:看杏花开的多繁,看那群羊应该有七八十只吧,看这块冬麦已经绿的盖住地了,看那谁家新盖的房子好阔气……
一路上他们忆苦思甜,感觉每一次回乡都是一次穿越时光隧道,让他们重新把过去的人生复习了一遍,那些过去的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路上被种植在我的思想里,不管我是否愿意,它们都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

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是清明,故事的主角更多是归于泥土藏于时间的先辈。

父亲、三叔、大哥、二哥、三哥和五弟,还有一群子侄儿孙,爷爷的后辈在这个节日里算是一次大团圆。

很多年前,我还在小学的时候,每当清明,爷爷带着我,一边给他的爷爷坟头填土挂五色纸,一边给我讲述高祖七八岁时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兄嫂不爱,他肩绕麻绳手持铁铲,流落到这个叫墩下湾的地方,后来又怎样筚路蓝缕、餐风露宿,寄身此地,然后遭遇匪乱,死里逃生,被逼做了回首的义子,转辗于陇右,又怎样寻机逃出匪窝,做了王郎中的养子,天下初定,他带着养父养母,从秦州郭嘉镇返回墩下湾,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开创了一片天地,成了当地有名的绅士,高祖是是我们一支的始祖,也是第一个化作春泥守护在墩下湾这片土地上的先祖。

后来长眠于故乡的人,对我影响最多的当属祖父和大伯父,记忆里祖父一生保留了黄埔军校留给他的爱国、自律和刚烈,他一生嫉恶如仇又善良无私到极致。那个在抗日战场浴血奋斗、九死一生的军人,退隐山野,却以帮助别人成全别人为快乐。祖父是一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者,他说他希望有,但他却从来不相信来世,所以他常说,但行善事,只为心安,就算是为子孙积德了。祖父的一生,光明磊落,他那温情光亮的灵魂,我用一生都享用不完。

大伯父是我儿时快乐的源泉,十四岁离开家乡前的岁月,一有空,我几乎都是他那宽厚慈爱的呵护下开始我的“冒险”童年的,和他一起背着干粮,领着牧羊犬“老黄”,赶着羊群去数十里外的曹家峡放羊;和他一起翻山越岭,跨过牛家河,步行去百里外的西吉看震湖;和他一起放鹞子,看他像神雕侠侣里的英雄一样放飞鹞鹰,在糜穗浪翻的川地里抓回山雀;跟在他背后,趴在山埂下低洼处,猎枪脆响,野兔应声倒地……那些童年的岁月,让我常常觉得我就是个身在江湖的英雄,外面的世界随时等我拯救,而那些对山外世界的更多的好奇,大都是大伯带给我的影响。

如今,我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推着那块叫命运的石头,仿佛,每天,都是一个等待被时间审判的罪人,低到尘埃里的自我,唯恐自己又带给别人不开心,唯恐明天又撑不好双手举起的遮伞,所有的所有,都得默默地坚强。

只有今天,我可以肆意的流泪,不用借清明雨下的借口,不用害怕那双膝跪地的怯懦,也不用担心我年已不惑的负壳,只有今天,我还是个孩子,那些我目光深处的魂灵,都会原谅我的眼泪。

清明,雨清心明。

清明,一个春花写满思念,一个泥土深藏感恩,一个细雨洒下希望的日子。

清明,我依然相信爱、善良和美好。所谓余生,用你的光亮去成全别人的前路,用你的慈悲去换来梦里的心安。如此,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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