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哲学源流史》印度近代哲学之三:辨喜2
印度近代哲学之三:辨喜2
2.认识论
辨喜的认识论与他的宇宙论以及对人的本性的理解密切相关。他反对把人的物质方面看作完全虚幻的,认为人是物质性的精神性的有机统一体。但同时,他又认为物质性只是人的低级性质;人的真正本性乃是" 灵魂" 、" 阿特曼"。" 阿特曼" 与" 绝对" 或" 梵" 在本质上是同一的,它们的差别仅是表面的。因此不能把灵魂理解为" 绝对" 的某个部分或某个方面,也不能看作是" 绝对" 的显现。此外,也不能认为有许多灵魂。就像太阳映射在不同瓦罐的水中呈现出许多影子,但真的太阳总是只有一个一样," 阿特曼" 是唯一的,是永恒纯正,永远圆满,不变和不可变的,它不来不去,不生不灭:" 它是超越一切思维的、不生不灭的自我;尖刀刺不穿它,烈火烧不灭它,风吹不干它,水溶不化它;它是无始无终,不动不变,无形无色,全知全能的存在;它既不是肉体,也不是心灵,而是超越这两者。"
与此相应,他把灵魂引进人的认识过程。在他看来,通向真理之途有两条,一是感觉经验,一是内省直觉。在阐述前者时他强调经验是一切认识的基础:"所有人类的认识都是由经验所产生的,我们除了依赖经验以外不能认识任何东西。我们一切推理都是以一般经验为基础的。我们所有的认识不过是一种统一的经验。"
关于这条道路的认识过程,他写道:" 在我瞧你的时候,这种视觉需要多少个东西呢?第一是眼睛……第二是视觉真正的器官,这因为眼睛并不是器官,它不过是视觉的工具,而在它的后面有着真正的器官,即在大脑中间的神经中枢。如果神经中枢被损伤了,一个人即使有一对最清楚的眼睛,可是他仍不能看到任何东西……这样还不够。假若你在图书馆中专心地读着一本书,钟声响着,可是你仍不会听到它……这是心不在那里,因此,我们要看到东西的第三种需要,心必需在那里……心进一步把感觉传递给理智,理智具有决定性的能力,它决定着心所带给它的东西,但是理智还是不完全的,理智仍需带着感觉前进,把整个东西递到身体的管理者——人的灵魂,灵魂就是君主,在他的面前,呈现着整个外界东西,于是从这个君王那里发出怎样做或不做的命令,并且在同一的顺序中,把命令传达至理智,再给心和器官,再由器官把它传达给视觉的工具,这样感觉就完成了。" 这就是说,感觉是外部对象作用于我们的感官而发生的,但仅凭感觉是远远不够的;任何一个感性认识的产生,都首先离不开感觉对外界刺激的接收,然后依次经由大脑中枢神经、心、理智,把这种刺激传递至灵魂,灵魂做出命令后再依次经过理智、心、大脑中枢,最后传达给感官。因此,认识过程乃是客体与主体之间作用与反作用的过程,任何一个认识都是这种作用与反作用的共同结果。
关于认识的另一条道路即内省直觉的道路,辨喜指出,人类具有一种天赋的不以经验和逻辑为基础的认识能力,他称这种能力为自明性。依靠这种能力,也能达到真理。
他认为,由这条道路通向真理的最好办法,就是实践瑜伽派的" 八支行法" :a." 禁制" ,即不杀、不盗、不淫、不贪、不妄语;b." 劝戒" ,即虔信、崇拜、祈祷、吟诵、苦行、清静;c." 坐法" ;d." 调息" ;e." 制感" ,即抑制肉体、感官,以便把它们消耗的灵魂的能量节约下来,收回来,使其集中于认识的目标;f." 执持" ,即抑制心思的狂热活动,使之专心一处;g."禅定" ,即寂静的冥想,除了" 神" 什么也不存在,直到自我与" 神" 的差异完全消失,与" 神" 完全同一;h." 等持" ,随着执持与禅定功夫的深化而入于三昧定,一切差异都不复存在。辨喜认为,上述方法在许多方面并非泾渭分明,更不是互相排斥的,它们都是通向同一目标的不同方式而已。他还指出,实践上述方法必须要有决心和诚意,必须把灵魂的能量全都投注进去。
3.宗教观
辨喜强调宗教是生活所必需的,宗教追求是人类最高级、最美好的追求,也是人类心灵所能进行的最伟大、最健康的实践。这种追求和实践推动人超越尘世的灾难和罪恶,领受无比的清净和欢乐。因此,宗教是净化人类心灵的最伟大的原动力。无论过去、现在或将来,宗教都是决定人类命运的最强大的力量。
对宗教起源问题,一向有两种比较典型的观点,即主张宗教起源于万物有灵的所谓" 祖灵崇拜" 和主张宗教起因于人对自然力量的敬畏的" 自然崇拜"。辨喜认为这两种观点的背后都蕴涵一种他称之为" 试图超越感官局限性的努力" 的共同因素。亦即,在他看来,宗教起源于人们试图超越感官局限性的努力;一旦人开始超越其感官存在,宗教就产生了。他还认为,宗教意识是普遍存在的,即使在无神论者身上也不例外;宗教意识包含知、情、意三方面因素,宗教的性质及其表现形式就取决于这三种因素中何者占优势。
辨喜进一步指出,宗教不仅要超越感官的局限性,而且要超越理性的局限性;这使得宗教永远具有独特的超自然的内容,如人格化的神,非人格的原则,绝对的实在,超自然的法则,命运等等:" 在所有组织得很完善的宗教中,它们都采取一套最纯粹的抽象形式:或者是一种抽象存在的形式,如' 无所不在的存在' ,称之为神的' 抽象人格' 以及' 道德法则' ;或者是一种在万物背后的' 抽象本质' 的形式。又说:" 所有这些不同宗教的一个最突出的事实是,它们都有一种虚构的抽象物。这种抽象物不是以一种人格或非人格存在的形式,就是以一种法则,一种精灵或一种本质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还认为,每一种宗教都有哲学、神话和仪式三方面的内容。哲学旨在阐明本教的基本原则、目的以及达到目的的手段,神话是将哲学观念具体化、通俗化和生动化的媒介,仪式则起着制约教徒和把教徒组织起来的双重作用。各种宗教之间所以会发生冲突,原因就在于彼此的哲学、神话和仪式的差异。
辨喜强调,必须把宗教与其制度区别开来,把宗教的内在方面与外在方面区别开来;宗教的本质不能到外在方面去寻找,而只能通过内在方面去揭示。他认为,真正的宗教或宗教的真正本质乃是" 普遍的爱"。由此出发,他猛烈抨击了存在于印度教中诸如种姓分立、封建压迫、歧视妇女等违反宗教本质的现象,号召进行宗教改革,倡导向一切人敞开大门、能最终消除各教派间矛盾、能激发人的自信、自尊和战胜苦难之力量、能鼓励人为同胞服务的真正的普遍宗教。只有在" 普遍的爱" 的思想为人们广泛接受之时," 宗教才能成为真正的和有生命力的。它将渗入我们的本性,寓于我们的一切活动之中,渗透于我们社会的每一个毛孔,将成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限巨大的慈善力量。"
辨喜认为,普遍宗教其实早已存在,只是人们没有注意而已。在他看来,每一种宗教虽然都有不同于其它宗教的哲学、神话和仪式,但这种差异或矛盾只是表示:它们都从各自不同的角度、以各自不同的方法和各自不同的理解方式领悟和发展了广博得理智根本无法思议的同一宗教真理的某一个方面。因此,不同的宗教实质上不仅不矛盾,而且还是互补的。
辨喜充分肯定不同宗教思想之间矛盾冲突的积极意义,认为只有思想的差异和决突才能唤醒思想。因此,他主张普遍宗教的原则应该是宽宏大度,虚怀若谷,在如何达到宗教目标问题上给人以充分的自由。他说:" 我们不反对什么,既不反对有神论,又不反对泛神论、一神论、多神论、不可知论,也不反对无神论。作为一个信仰者的唯一条件是要塑造一种最宽广而强烈的品性……我们相信每一种存在都是神圣的,都是神"。不仅如此,普遍宗教还应该满足绝大多数人的要求,能够为各种思想提供食粮。但" 要达到这种宗教,只有通过我们印度所说的瑜伽——相应。对于工作者来说,瑜伽就是个人与整个人类的相应;对于神秘主义者来说,瑜伽就是他自己的低级自我与最高自我的相应;对于仁爱者来说,瑜伽就是他自己与爱神的相应;对于哲学家来说,瑜伽就是万物相应。" 在他看来,真理就是" 神" ;而对于" 神" 来说,我们全都是同一的。普遍宗教的理想就是证悟" 神"。因此它不是听闻,不是空谈,更不是教条,而是存在与转化,是" 使整个灵魂都转化为它所信仰的东西。"
4.社会政治思想
辨喜是印度民族主义的奠基人,最先把爱国主义与社会改革结合起来。他继承罗摩克里希那" 行动的吠檀多" 思想,十分重视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把行动看作生命的表征,强调"我们必须奋斗,以求新的、更高的东西,直到死为止。奋斗是人生的目的。" 他同当时民族解放运动的许多领袖都有直接交往;他的《从科伦坡到亚尔莫尔的演讲集》是最受爱国者推崇的著作之一;他创建的罗摩克里希那教会被殖民当局视为最先鼓动印度民族主义的危险组织;而他关于打破民族、教派和种姓的对立与隔离,在印度精神的基础上统一和团结起来的思想,直接影响了后来甘地主义的形成。
在倡导以行动改变印度社会现实的同时,辨喜严厉批判了历代宗教哲学家所宣扬的、在印度人民思想中留下深刻烙印的" 不反抗是最高道德" 的说教。他说:" 所有伟大的导师都说' 不要反抗罪恶' ,不反抗是最高的道德理想。我们全都知道,如果我们当中一部分人把这个原则全力去付诸实践的时候,整个社会组织就要瓦解,恶人将要侵犯我们的财产和我们的生命,要为所欲为。即使有一天实现这种不反抗,也必将把我们引到灾难……宣教这个原则等于是对广大的人类进行谴责,不但如此,它将使人们感到他们的作为经常是错误的,使他们在各种行动中感到内心的犹豫,结果必将削弱他们的斗志并且因为经常的自以为然而产生了比任何软弱更大的罪恶,那些开始憎恶自己的人已推开了堕落的大门,这对于一个国家也是同样的。"
辨喜不仅无情揭露了这种主张的虚伪性及其对人民大众的麻醉作用,而且针锋相对地提出:" 反对罪恶是人的责任,让人去努力行动!让人去战斗!让人挺着胸战斗下去!只有当你获得反抗力量的时候,不反抗才是一种美德。" 辨喜同情和关心贫苦大众的物质境遇、精神境遇和政治权利,把他们看成是社会的骨干和力量的源泉,并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印度的唯一希望就在群众身上,那些上层阶级不论在形体上或道德上都已僵死。"
受俄国无政府主义者克鲁泡特金的影响,辨喜自称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或无政府主义者。不仅如此,他还提出一套人类社会轮流被祭司、武士、商人和工人这四个阶级统治的理论;认为前三个阶级统治的鼎盛时期已经结束,未来的时代必然是" 工人统治" 的时代,这是谁也无法阻挡和抗拒的" 自然规律" ;并预言俄国和中国将首先迈入这个时代。他的这套理论虽然不乏深刻、独到见解,但就实质而言却是空想的,在实践中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