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宝 忆清明
忆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故乡的清明,杏花还未开,雨也很少。有的是一场又一场的沙尘暴,间或在一阵阵狂风过后,送来几点干雪粒。树枝还枯枯的,活跃于其上的只是几只颜色和树枝差不多的麻雀。不过,在河谷地带,背风的地方,远望去也有些绿意了。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清明节来临了。故乡的习俗,不是为了祝愿天下“清明”,或纪念那位为君舍肉的义士介子推,完全是为了惦念去世的祖先。惦念祖先也不是非得在清明节,而是必须在清明节之前“上坟”。所谓“上坟”也不是“扫墓”,而是向坟堆上加土。穷乡僻壤,祖先的阴宅不能算作是“墓”, 无“扫”可言。但在我,那时却天天盼着清明之前,上坟的那祭奠活动了。
因为那是乡间一年里唯一的野餐。
上坟那天,一族人各家各户都会郑重其事地准备几样菜肴,分几碟,端在一个木盘子里。每个木盘子里平放一炷香,点燃了,连同菜肴恭敬地献在祖先的坟堆前。待一炷香快完了,族人中老者点燃纸钱,泼一碗凉浆水,磕完头,野餐就开始了。几十碟土色土香的菜肴摆放在草地上,几十人自由取食。那菜肴有韭菜炒腊肉、洋芋丝、扁豆芽儿菜、炒鸡蛋、胡萝卜丝拌黄豆芽等等,即使是同样的菜,因为来自各家,也会味道不同。那些菜荤素夹杂,卷在一张张薄饼子里吃,实在是香极了。在野天野地里,大家狼吞虎咽,一只酒杯换来换去,实在是一次盛大野宴。
菜吃完了,大人们忙着给坟堆上加土。我们小孩儿,又忙着在野地里揪野菜吃。最普遍的是“辣辣”(葶苈),辛辣味直冲鼻孔;其次是“龙棒”(到现在还不知学名),甜甜的。大人们说,吃了“辣辣”、“龙棒”,一年少生病,所以伙伴们都争着吃。早春的风吹在脸上,痒酥酥的,伙伴们的脸颊也都红红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过上几天,清明节就到了。清明节这天休耕,大人们给自己放假,也给牲口放假。我们小孩子放学归来,找一根席篾,两面贴上硬纸片,中间钻孔,用一根细竹根穿了,做成风扇;又在老扫帚上抽出一根细竹竿,将小风扇套在竹竿的空心里,在打麦场里迎风跑动,那风扇就转成一个个好看的圆圈,并发出好听的沙沙声。也有用绿红纸做成紫荆花型的,好看得多,响声却也小得多。
玩够了风扇,我们就坐在碌碡上吃豌豆。那豌豆是二月二放在湿土里弄软、炒熟,串成串晒干的,一直等到清明节才吃。据说,清明节趴在碌碡上吃了二月二的豌豆,一年就肚子不疼,但很少有人相信。那碌碡冰凉冰凉的,我们谁也不想把光肚皮贴上去。
故乡的孩子,现在还有那样的清明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