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鹰少年

这么多年来,不管我处于怎样的一种状态,身体如何的差,肝部怎样的一提一顿的隐痛,身体在天气变化的情况下时好时坏中徘徊,境遇如何的糟糕,亦或是如何的怨天尤人,但是,每当我想到小时候被邻居大婶因为我捕鱼特别厉害而给我起了“鱼鹰”的外号就倍感自豪。

记得我才八九岁的样子,那时村庄里有不少小河,往往一到夏天,小河几乎要泛滥的。雨一旦下起来,简直是没天没日。下雨的时候,村民只有两件事情:睡觉和捕鱼。

很多家庭条件好的有捕鱼的网,比如撒网和捅网。当然,还有稍微差一点的工具就是用荆条编的筐子,这样的筐子原本是用来捡拾牲口的粪便用的,也可以在水中或者流水湍急的地方捉到鱼。我起初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工具,我们家里是没有这些工具的。记得大人、小孩一起热闹捉鱼的时候,几乎是全村总动员的。在我的印象里,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集体捕鱼,其场面极为壮观,只要是有网的村民都会参与其中,这是我认为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了。特别是当一群人用拉网从河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时,然后提网就会收获满满,活蹦乱跳的鱼儿大大小小的,白的,红的,黑的,青的。一直跟了几次这样的捕鱼,我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也没有因此失落,反而因为他们的收获满满而羡慕。我试图从四间空洞的家里来回翻腾了好几遍,任何可利用的捕鱼工具都没有找到。难道我只有艳羡别人的份吗?有谁规定这些鱼儿只属于一部分人的?我该怎么办,似乎没有太多的想法,就一个人顺着河边慢慢地摸着。我没有任何顾虑和担忧,当然也没有人认为像我这样一个孩子,在这样一大片水域里,如此这般的小举动就能捉到鱼。反正就那样开始了,总比我呆在岸边干着急要好得多。我水性很好,一猛子(憋气在水里快速前进)可以游十几米的距离,各种游泳的花式土玩法样样精通。水边因为水面大,边上淤泥多又滑脚,很难继续弓腰摸到。后来,我索性像鸬鹚一样的一头扎进水里,摸到河底,然后实在憋不住了再浮出水面吸口气,再继续潜下去。就这样过了一会,当再次憋气进入水底的时候,我循着河底摸进了一个洞里,一直摸下去,突然摸到一条鱼。那条鱼是草鱼,至少有一斤多。我就这样瞎猫碰个死耗子,激动开心的无法言表。这个经历给我太多的鼓励和继续坚信的动力,即使没有任何工具,事实告诉我可以尝试,这一点感悟在我以后的人生中特别受用。

从那以后,我仿佛开了“天眼”一般,越来越有经验,动作越来越有难度,而且越来越轻松。每当大人们在河里撒网、拉网后,然而我就静静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在他们混得很浑浊的水里,静静地弓腰,双手摸着前进。基本就是这样一个姿势,不断地重复着。很多人在河里走来走去的,就会有很多的脚窝,再加上河水本身被搅得非常浑浊,鱼儿也呛不住,于是鱼儿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是大人们走过的脚窝,二是河边,因为河边会相对来讲水质清一点。当然,这是在慢慢摸索、多少次弓腰的心得。钻进脚窝的一般都是大鱼,如鲫鱼和黑鱼,其实它们已经昏昏沉沉了,像后来发病的我,估计也没有力气在水里瞎撞了,乖乖地找个地方喘息一下吧,可惜被我发现了。我总是在大人们来回无数次“扫荡”的地方找到它们。有好多次,大人们热火朝天地走了一趟又一趟,拦网里还是空空的,但是,在后面猫着腰的我总会不时地捉住一条条的大鱼。后来,大人们甚至半开玩笑说,不许我下水,只要他们在捕鱼就禁止我来,还说我捉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大鱼。

对于捕鱼,我的体会是,很多的黑鱼、昂刺鱼喜欢呆在草丛里,像捉迷藏似的,它们喜欢把自己缠在一团水草里。有时候想一想,鱼儿也蛮狡猾的,任何动物都有自保的本能,可惜这些鱼儿还是被我一览无余地发现了。至于用多少力度,以及在水里如何把握鱼的反应,我体会得很精准,碰在我手上的鱼儿基本跑不了。每一次当预感到快有鱼的时候,往往会有鱼在前面等着我,仿佛是为我安排好的;更可爱的是,这还牵扯到自我心理的调试和控制,如果一直没有鱼的话,我的心理会有些急躁。而且当我有“前面就有鱼儿”的念头时,不一会就会捉到。难以调整的是当我捉到一条鱼之后的激动,让我很难快速进入继续捉鱼的平静中。过分的激动和欢喜会让我头脑发昏,以至于没有更好的状态继续捉鱼,从而影响整个捕鱼的战果。这个心理暗示的信号也让我将刚刚捉到鱼的那种欣喜快速缩短,一旦进入下一个捉鱼的过程,心态归零,仿佛压根没发生过,因为你不能一直处在兴奋里,以至于没有状态继续了。

年少的我异常的安静,内在的自我调整力很强,一旦意识到问题会很快调整,再加上对水性的掌握和鱼儿在水里的反应,都让我每次在捉鱼的时候基本都是满载而归,让村子里许多的孩子甚至大人们羡慕甚至气愤。也就是那时候,家里经常吃鱼,仿佛吃也吃不完,而我最不喜欢吃鱼了,因为整天在水里泡,双手沾满鱼腥味,再加上那时候家里没有任何可以将鱼做得好吃的调料,几乎都是白水煮或者是直接放进面条里面。不然的话,谁会相信一个会捉鱼的人竟然非常厌恶吃鱼呢。

那时的我几乎经常一出去就是大半天,自己村里鱼儿捕捉的差不多了,开始把战线拉到周围的村庄。村与村之间的田野四围的河流,都是我涉猎的范围,几乎中午饭都没得吃,走哪里吃哪里,饿得胃痛,就在人家田里找东西吃,有黄瓜、番茄,或者是红红的辣萝卜。至于辣萝卜,我常常将其从土里拔出来,直接剥皮或者在河水里洗洗泥,然后就塞进肚子里来充饥。多少年后,一到冬天,我的喉咙就有鱼腥味。甚至我的乙肝,我也无数次怀疑是不是从那时就得上了。

我很佩服那时的我,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令自己欣喜的事情,让我觉得自己很棒。之所以如此怀念是因为我也只能在往后的日子抱着过去的美好而活着,因为越长大,越是被乙肝病魔缠身,我几乎再也找不到自己年少时的灵性和那份自信,更没有自我发现和自我调整的那份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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