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人影

夜是越发的深了,站在平房上,远处田野地头上的那两棵挺拔的杨树,广阔的轮廓也隐入进了黑暗。
雨后积在深坑中的一凹水,开始浮上来一颗星,又一颗星,之后,便再也数不清了。
在屋旁的羊圈里,村人点燃了一天堆积下来的杂草碎枝,带有稻草香味的轻烟挨着人头顶四散开来,黄昏时的人的进出声、牵牛赶羊声、孩子们的叫喊声,通通被夜的静谧替代了。狗拖着链子走动,不再狂吠。再过一时,虫鸣声准会从每个草丛中透出来。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我踏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从坤坤家走出来,在难得的暑假里,这倒成了一副常景。
坤坤是我从小的好朋友,那时候的我们随着村里的孩子随处乱跑,或在野地边,或在高大的桐树下,又或是在野杏树浓密的枝叶间。东边地头上的路很宽,每当田地里农忙时节到来,路上的人来往不绝,或是掮锄掮锨,或是挎着竹篮,再有的推着架子车。
每当架子车到我们跟前,推车的人总要训两句, “去,甭挡路,一边玩去。” 在当推架子车的人往回走的时候,又免不了再被训,“唵,怂娃,叫你们在一边玩去,咋又过来了?!” 我们便老老实实的跳上田埂,等车过去再次聚集到路上。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收麦的时节了,成熟后的麦,风在麦头上打滚,立时卷起一道百十米长的波浪,从地这头翻到那头。
热火朝天的景象出现了,广阔的土地上,车的嗡鸣声,人的喧叫声,穿插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拉麦秸的车走过坚硬的土路时,一场金黄色的雪覆盖了地面,路上总会有拿着袋子或竹篮的人低头捡着麦秸上残存的麦穗。
再往东边的路我是不敢去的,在路边的小土崖上,我是见到过两条蛇的。每每走到这土崖边的时候,我总是挨着远离土崖的路的另一边,快步跑过,路边一排瘦高的杨树随风摆动,仿佛是看见我的窘态笑的前仰后合。若再朝东走,便是一片大果园,一年到头都是好风景,春日里的蜂飞蝶绕,夏天的绿树成荫,秋季的红果高挂,寒冬里大群大群的麻雀在这里聚集。我们的足迹留在了每条路上,欢声笑语也散碎在了田野上。
路东的尽头是坟地,二三尺高的荒草直逼至人腰,只有祭奠时节人踏出的一条小路供人进出,再用心的话,一条“兔路”就会透过草丛钻进人眼,野鸡、刺猬也时常出没于此间。坟头上的迎春花一层叠一层,每每春天过后,坟头总要变大一圈的。其它的各种树与柏树,枝与枝在空中连成一片,站在此间,立时不见天日。听老人说,东边的这一片是有过狼的,但我是没有见过的,今天村中再有小孩不听话哭闹,大人就吓唬说,“再哭,再哭就把你撂到东边地里喂狼去!”
一场难得的骤雨降临在炎热的暑假中,风立刻带来一股清凉的气息,雨水密如线一般的从屋檐的瓦片上滑下,扯也扯不断,不多时,地上便有了水潭。大雨洗刷去了树木花草的暗淡,油亮的绿色映入了眼帘。时间总是从指缝间悄然滑过,暑假结束了,我也即将返回到读书的城市当中了。最后一次见坤坤是我临走的时候。我得知他也即将随村中的人外出打工了,在平静的交谈中,我们完成了我们的道别,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上一轮红色的明月把我的影子拉的好长。
我走的那天早上,我站在出村的南北路上,再往东看去,初起的太阳把光铺在了田间地头,穿透了成了材的杨树的密叶与小土崖上锨把粗细的刺荆,照在了现在细的只能容一只脚前进的路上,而尽头新增的盖着新土的光秃秃的坟头上,一大片金纸银花让我感到一阵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