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大家梅国强谈如何用活柴胡温胆汤
柴胡温胆汤在临床上能够用于哪些方面,运用规律如何。这里一共讲了六个问题。
1.枢机不利,痰热上扰清窍
我刚才讲到,痰热或湿热之邪随气机的升降,无处不到,所以向上可以干扰清阳、干扰清窍,为什么说它向上干扰清窍呢,在中医学有关湿热、痰热的篇章里面都有论及,我这里结合伤寒论再加以剖析。手足少阳经脉皆上头,皆与耳、目等清窍有关,若枢机不利,胆火上炎,或者有湿热熏蒸于上,则头、目、耳这样一些清虚之地就无从清虚了。清虚之地一定要清虚啊!有的病人讲头脑不清醒,为什么会不清醒,当然有一部分病人不清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有的病人就是这个原因。清虚之地为痰热上扰,为胆火上炎,不能清虚,所以发生一些症状。况且手少阳三焦为水火气机游行出入之所,故少阳火郁,以致三焦水火运行失常,因为少阳三焦运行失常,水火气机也就运行失常,或者三焦为湿热所阻,则胆火郁积而发,手少阳三焦不利,水火气机不能正常的运行。那么胆火如何呢?胆火为相火,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翻开朱丹溪的《格致余论》,里面专门有一篇叫做相火论,说相火寄生于肝肾二部,游行于胆、膀胱与三焦之间。现在三焦为湿热所阻,那么胆火能不能正常的舒展调达?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胆火就郁积而发,或者二者相互为病,同时有先后之分,有的是先有三焦湿热,而使胆火上扰;有的是先胆火内郁,而使三焦不利,产生湿热;有的是两者同时出现,或者二者互相为病以致湿热上蒸,热为湿阻,即此类病证之由来。这一类清窍不利的证候,是源于手足少阳功能失调,以至于清虚之地无从清虚所出现的证候,我这里举个例子,在处置方法上,这一类的方法也是很好的方法。
病案一
颜某,男,57岁,暴聋、耳鸣40天,经西医五官科检查诊断为右耳感音神经性耳聋,左耳虽然不是耳聋,但是听力也下降,受到一点影响,头部CT显示右侧基底节区腔隙性脑梗塞,右侧肢体活动较差,口黏而苦,舌质红,苔薄白滑腻。
耳聋,一般暴聋多属于实证,突然耳聋的,短时间里面耳聋的,多半是实证,但也有少数可能也是虚证,那么渐进性的耳聋有虚有实。此例起病突然,CT扫描结果是右侧基底节区腔隙性脑梗塞,大家不要以为CT扫描是西医的专利,这是现代科技的产品,西医可以用,中医也可以用,中医讲望闻问切,无奈何过去没有CT,医生的视力绝对达不到颅内,用CT扫描之后,可以把它当作望诊的延伸,望诊望不到,借助仪器来看到,可以当作是望诊的延伸。CT说明基底节区有瘀血,脑梗塞不是有瘀血吗?此实在其中,是实证,这一点足以证明有实邪存在。这个实邪是什么?瘀血。瘀血通过什么看到的?就是CT。当然从宏观望诊当中有些瘀血在外观上是很难被发现的。脉弦,舌苔薄白滑腻,质红,乃少阳风火兼挟痰热上扰之象,就是说既有少阳风火上扰,又有痰热随着少阳风火上扰,亦为实邪之佐证。起病何以突发呢?分析这个病情,考察他七年之前曾经患过一次脑梗塞,虽已临床治愈,当时治疗后症状完全消失,可以继续工作,也就没有再治疗,这是病后失调,病症一好就马上参加工作,疏于调养,况且到现在年近花甲,花甲之年,相火易动,这个在一部分病人当中,确是事实。朱丹溪讲:“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这个病人呢,是火动,并非阴液不足。相火易动,三焦不和,痰湿内生,以致风火兼痰热上逆,血络受损,清窍壅滞,故为暴聋,清窍不利了,所以发生突然的耳聋,而右侧肢体活动较差,少阳和肝经都行于人身之侧,他一半的肢体活动较差,我只是针对这部分病人而言,不是说所有的半身活动较差都与少阳有关,如果要是这样讲法,那王清任的补阳还五汤就没有办法解释了。为什么叫补阳还五,为什么不叫还六?他说人身的气血十成,你阻完了五成,所以就半身瘫痪,把这五成恢复了,病就好了,所以叫做补阳还五。那是另外一类病型,也是半身瘫痪,但就不能当作少阳的问题看待,各有不同。大家看看在经脉的走向上,《灵枢?经脉篇》讲胆足少阳之脉有一条支脉,“从耳后,入耳中,出走耳前”,而三焦手少阳之脉,“其支者,从耳后,入耳中,出走耳前”,而且还特别提到他的病症,“是动则病耳聋,浑浑焞焞”。《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说少阳所至为喉痹,耳聋,那就说明病人耳聋,与少阳经脉有关,与痰热上阻,损伤络脉以致瘀血有关。
那么这样分析病机就出来了,以上均可说明手足少阳与耳有生理联系,而病症之中均有耳聋之论述,综合其病机为:枢机不利,三焦失和,胆火挟痰热上犯清空,血络瘀滞,故治以和解枢机。少阳胆火上炎,枢机不利,所以要和解枢机,清热化痰,活血通络,这个处方就是柴胡温胆汤加胆南星、石菖蒲、远志、郁金、磁石、全蝎、蜈蚣、土鳖。用蝎子、蜈蚣无非是既能驱风又能通络,还有一定的活血作用,那么配上了土鳖以后活血的作用就显著增加。加减法很简单,如果脘腹胀的,加枳实、厚朴。共服药3周,3周后除右耳偶尔轻度耳鸣以外,听力都已恢复,余症消失。当然这个病人不是太重的,腔隙性脑梗也有很重的,如果是很重的病人,你说三周把他治好,那就是乱吹。这个病人比较轻的,虽然比较轻,但病症明显,痛苦还是很多的,治疗的效果是很好的。如果是重病,想3周内达到这个效果是不可能的。
刚才讲到这个病人的舌质红,苔薄白滑腻,这是痰热或者湿热内阻一个明显的象征,在四诊当中,舌质舌苔的变化常常是比较稳定的,它最能反映脾胃以及内部所产生的湿热,反映胃气的强弱,有无湿热的阻碍,对这一点观察舌质舌苔是非常重要的。对于舌质舌苔的研究,我想大概到了清朝叶天士这个时代,已经达到一个里程碑,尽管现在我们还在研究,但是超过叶天士的很少,有时候我们临床用方,可能在某种条件下,就根据叶天士所讲的某一种舌质舌苔,就用某一个方,就能达到非常理想的效果。如一病人急性泌尿系感染,当时住院治疗。症状为尿频、尿急、尿痛,发热恶寒,头痛,体温39℃左右,脉当然是数,而舌质舌苔,舌周边是红的,中心苔黄,略干。就根据这个舌质舌苔,当时我就放胆的用了一个凉膈散。下焦的病什么要用凉膈散?叶天士讲:四边舌红,中心或黄或白者,属于膈间热盛,急用凉膈散,清其无形之热。它不能用滋腻的药,这个病人发高烧就是用凉膈降散下来的,泌感的症状也随之缓解。再如另一个病人,头痛如破,恶寒,他是出差到云南的大山区里面,在那里就病了,送回到武汉,头痛的很厉害,低热,恶寒,舌苔白如积粉,在叶天士的《外感温热篇》说舌苔白如积粉,舌质四边是红的,这是湿热蕴伏膜原,我就根据这个舌质舌苔用了达原饮,这个病人的头痛用了好多的方子都没治好,就是用这个达原饮把他的头痛治好了。这是题外,我们说回来,无非为了说明舌质舌苔,特别是在外感病当中,内伤杂病也同样重要。而现在有些中医院、有些同志不大注意,把中医病历翻开,既没有舌质舌象的记载,又没有脉象的记载,这是不合理的,这个重要的东西是不可以丢的。
处方: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陈皮10g,茯苓10g,炙甘草6g,胆南星10g,石菖蒲10g,远志10g,郁金10g,磁石10g,全蝎10g,蜈蚣2条,土鳖10g
病案二
王某,女,66岁,眩晕一月,行走时肢体震颤,耳有闭塞感,听力下降,眼睑困顿,饮食一般,二便尚可,舌苔白而略厚,脉弦缓。这个病人的症状很简单,最大的痛苦就是走路的时候不行,一边走一边震颤,因为震颤所以不敢走路,没有人扶持的情况下,他怕跌跤,60多岁的人了,所以不敢走路了。拿着碗吃饭不能持久,抖,拿筷子刚开始几下可以,后来就不行了,抖的厉害,菜都抖掉了。这个病虽然不算重病,但是也很令人恼火,因为不能活动啊,不是不能走,而是心里的一种恐惧感,身体震颤,怕跌跤以后加重病情。
现在我们就根据这样一个病情,讨论有关的眩晕的问题。关于眩晕一证,一般有三大学说,三大学说里面《内经》占了两个,一是从虚论,这里选择了一段比较有代表性的,“髓海有余,则轻劲有力,自过其度,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见,懈怠安卧”,脑为髓海嘛,故后世医家多从虚证立论,说“无虚不作眩”,这应该起始起于《内经》,一直到今天,从虚立论还是临床有效之法。如果真正是因为虚损,补虚当然是最好的方法。当然补虚方法也很多,是阴虚、阳虚、气虚、血虚,五脏六腑是哪一脏腑有虚,补法都不同,这是一大类。另外一个是从风立论的,这个就少一些,主要表现在《至真要大论》里面的病机十九条,其中讲到“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到了金元时期,刘河间对这一条大为提倡,认为眩晕之类的病证都是火热上炎引起的,不仅是大力提倡发展了这一学说,而且创制了一些有效的方药。同样也是在金元时期,朱丹溪另辟奚径,独创新说,自己创立了一个学说,认为由于痰或痰火上扰可以引起眩晕,痰火上扰清窍,以致眩晕不宁,所以有人就把这个学说称为“无痰不作眩”。无虚不作眩,无风不作眩,无痰不作眩,直到今天对于眩晕这一类的病,只要掌握这三方面,应该说思过其半矣。到了明代的张景岳,他是一个忠经派,是注解《内经》的一个名家,他除了著有《景岳全书》以外,还著了一本《类经》,将《内经》进行分类,他对于因风、因痰这两个派都有微词,就是批评的意见很多,特别是批评李东垣,说《内经》上没提过因痰而眩的,《内经》只有因虚而眩,因风而眩,况且因风而眩的很少,被刘河间夸大了,对于刘河间的夸大他也批评。我个人认为,在学说的发展道路上,常常是一波几折,况且有些问题在当时不一定是很清楚,后人可能更加清楚。这三种学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缺一不可,在目前的中医临床上这三者都是有用的,都是有效的,都是好方法,不要互相抵触,可以并存不悖,这更加符合临床的需要。
由此可见,此例眩晕、耳鸣当属少阳枢机不利,三焦失和,风痰上扰,兼瘀血阻滞,像这一类的病证中,完全没有瘀血的很少。但是要说有瘀血,又很难拿出瘀血的证据,是哪个地方有瘀斑?还是有青筋暴露?或是其他什么瘀血的象征?这个在宏观上不太容易看出来。今天上午查房的时候就有同事提出来,你说有瘀,这个瘀在什么地方?我认为“病久入络”,病程过久,这个病邪就影响血液和脉络,影响的结果就是形成瘀血。如果说这个瘀血从宏观上就可以被你发现,那么叶天士何必有病久入络这个结论呢?看都看出来了,有瘀血就是有瘀血,久也是有瘀血,不久也还是有瘀血。那是因为叶天士从临床上体会到了,病久的人从四诊上很难发现他有瘀血的象征,而用了活血化淤的药,确实提高了疗效,所以他得出了病久入络的结论。我说这个病人有瘀血,主要就是根据这个思想。
上面那些症状不多,也没有什么瘀血象征,就是根据他病久,络脉不通,所以就采用了这个柴胡温胆汤的方法,开了7剂。服3剂之后,眩晕好转,她很高兴,说眩晕好多了,只是耳鸣有反复,有时候轻了,有时候重了,特别讲到睡觉的时候,如果睡着了她就不晕了,起床下来活动一下以后也不晕了,就是刚刚要睡下去的时候头晕,那一阵儿晕,早上要起来,从床上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她就很晕。在二诊的时候,我就考虑到刚刚起床、刚刚卧下去,或者刚刚坐下去,由坐位刚刚起来,在这个时候头晕,就有点象《伤寒论》第67条讲的苓桂术甘汤“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起则头眩是表明体位有改变,最简单的就是说,由坐位站起来头晕,那么起床算不算起?由站立位去睡觉,那么睡下来就晕,我认为这都属于起则头眩的范畴。前面的痰热有所缓解,热轻之后,可能湿邪或者水饮还存在,所以我就给她换方了,不再继续用柴胡温胆汤,而是用的柴胡苓桂术甘汤,所以复用经方便是新法啊﹗小柴胡汤合苓桂术甘汤这两个方子合并,就完全是新方,其实与温胆汤合用也是新方法。改用这个方法收效还是比较好,吃药不到一个月,症状基本消失。
处方一: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陈皮10g,茯苓30g,竹茹10g,枳实15g,僵蚕10g,蝉衣10g,胆南星10g,莱菔子10g,钩藤30g,全蝎10g,金刚藤30g
处方二: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太子参10g,茯苓30g,桂枝10g,焦术10g,炙甘草6g,全蝎10g,蜈蚣2条,莱菔子10g,钩藤30g,土鳖10g
2.枢机不利,痰热上犯心窍
《灵枢?经脉篇》讲三焦手少阳之脉,“入缺盆,布膻中,散落心包”,这就说明手少阳三焦的经脉直接络于心包,网络在心包上,心主手厥阴心包之脉,“下膈,历络三焦”,手厥阴心包和手少阳三焦经是互为网络,而且为表里关系。另外在《灵枢?经别篇》讲“足少阳之正……别者,入季胁之间,循胸里,属胆,散之,上肝,贯心,以上挟咽”,这条经脉一直达到心,足少阳的别脉不仅是上肝,而且贯心以挟咽,可见手足少阳之脉与心或心包有密切的联系。若少阳枢机不利,不论是手少阳,还是足少阳,胆火上炎也好,或三焦湿热或痰热上犯,扰乱心窍,而有心或心包的病情,如心神不安等,自在情理之中,临床上也可以得到证明。
病案三
张某,女,22岁,精神失常5年,久治不愈,以至形体高度肥胖,她不是一贯肥胖,而是得了精神病以后慢慢的胖起来,高度肥胖。来诊的时候已经患病5年,此时症状主要是精神沉寂,或少言寡语,或者独坐,呓语呢喃,一个人在那里叽里呱拉不知讲什么,总在讲,或哭笑无常,妄言、妄听、妄想,饮食倍增,若有所动则行为怪异,演员都不一定能演出她那种动作来,有时语言清楚,有时候语言错乱,但毕竟是清楚的时候少,词不达意。脉沉缓,舌苔白薄。一直在西医精神科看病,用药不详,大概用的也就是比较强烈的抗忧郁的这一类药,但病情始终如故,5年来西药未断,她这个病情呢,原来是狂躁,现在虽然不狂躁了,但5年来病情没有缓解。
上述病情显见是风木疏泻失常,胆气不主决断。把前面的症状拿来看,风木是疏泄失常,不用再一个个的解释。胆本来是主决断的,现在胆气为什么不主决断呢,就是因为痰热阻闭的关系。久病而形体肥胖,多食少动,则痰热内生,挟木火之气,上犯心窍,扰乱心神。这一点应该是很明确的,她长得很胖,食量很大,吃的很多,又很少动,所以体型越来越胖。这个病机呢,我作了如上的分析,于是就用了柴胡温胆汤,不过这个加减的药里面有胆南星、白芥子、莱菔子、大黄。为什么呢?因为她大便干结,有时候一周都不解大便。开始用大黄量是8g,在武汉那个地方多数人对大黄的耐受性不强,用8g很多病人就会拉肚子,一天就好几次。但她用8g简直一点作用都没有,逐渐加到15g,才有一天一次大便,成形的。郁金、土鳖,显然是为了活血,道理就是5年的病情,就是根据这一点,病久入络,络脉有瘀血;茯苓、陈皮,若痰多苔厚的,她苔有时薄有时厚,苔厚的时候就加竹茹、枳实;若大便已经通调了,就去掉大黄加桃仁;如果胃痛,就加玄胡、川楝。
断续治疗三月余,共服药64剂,病情逐步好转,思维慢慢清晰,幻觉等症状消失,语言表达恰当,能够和她的母亲交流感受,偶尔还有心烦。以后这个舌苔变薄了,原有的症状逐渐改善了,到了这个程度,还继续用柴胡温胆汤?你说她痰在何方呢?除了她长的胖以外就没有别的解释了。所以后来我就换成了柴胡加龙牡汤。大家知道按照《伤寒论》的记载,这张方最主要的症状就是“胸满烦惊”,胸闷、心烦、惊悸不安,容易受惊吓。显然这个病人符合柴胡加龙牡汤,当然在里面还加了一些化痰与通心窍的药,如石菖蒲、远志等。用这个方子也断续治疗了三个多月,病情尚属稳定,治疗期间,虽仍服西药,但加上中药以后,精神失常的症状明显缓解,这个效果是很明显的。这个病人还是在服西药,我不能说这个效果单纯是中药的效果。不过大家想想在5年当中,西药除了把她的狂躁治好以外,那些精神失常的症状,5年未变啊,不能说你用了西药,这个中药用得就不算数。像现在这种情况,她每天都在用西药,5年病情未变,加上了中药以后呢,病情能够显著缓解。另外我要说明的是,这种病很难痊愈,而且容易反复,我不能夺天功为己有,不是说这个病人我有多大的功劳,只是为了说明这么一种治疗方法,对某一类病情有效,只是为了说明这个问题。这种病人很容易受社会和心理因素的影响,如果哪一天受到强烈的刺激,很有可能再发。
处方: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太子参10g,煅龙骨15g,煅牡蛎15g,胆南星10g,白芥子10g,莱菔子10g,生大黄8~15g,郁金10g,土鳖10g,茯苓30g,陈皮10g
病案四
李某,女,13岁,月经已经来潮,心情抑郁,性格内向,失眠逾半年,月经延期而至,都是30多天,甚至40天一次月经,半年来一共行经只有四次,每逢经期则心情抑郁,失眠等症状显著加重,或者本来已经缓解,来了月经之后又发,要么就是因月经而复发,要么就是因月经来而加重,有时彻夜不眠,双眼掣跳,记忆力下降,注意力难以集中,纳差,脉缓,舌苔白厚腻。
这个孩子现读初中,本来在小学阶段还未行月经,成绩是非常优秀的一个孩子,当升上初中,来月经之后,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成绩直线下降。孩子自己也着急,越着急就越睡不着,父母就比她更加着急。那么患者自月经初潮以后就心情抑郁,性格内向,每逢经期就发病或加重,显然是与肝胆气郁,枢机不利有关;而记忆力减退,失眠,注意力不能集中,饮食较差,舌苔白厚腻,这个苔白厚腻就提供了一个体内有痰热或者湿热的信号,当属痰热内聚,上蒙心窍,扰乱心神。故以和解枢机,清热化痰为法。治疗以后见效还是比较快的,因为她病在初发,刚月经初潮以后的少女往往因此而在精神上有一定的改变,有的人最多心烦一下,自己心理调节就可以解决,而这个孩子呢,自己心理调节解决不了。那么当然这不是一个器质性疾病,可是正在学习期间的孩子,出现这样记忆力减退,学习成绩下降的问题,如果不得到及时的治疗,这个孩子初中阶段那就大成问题了。
处方: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陈皮10g,茯苓30g,竹茹10g,枳实15g,胆南星10g,莱菔子10g,天竺黄10g,黄连6g,泽泻10g,煅牡蛎15g,建曲10g
有医生提出疑问:这个舌苔和少阳,这些症状怎么辨别?特别提出来第二个病例,肢体震颤的那个,舌苔白厚。这个我在文字上有所疏漏,今天上午查房的时候就有医生问到,这个病人痰是有的,湿也有,但怎么看出热来呢?一般看舌不光是看舌苔,还要配合舌质,只是我这里写漏了,如果说是痰热,舌质必然是鲜红,所谓鲜红就是比正常人的舌还要红一些;要么就是深红色,绛,所谓绛色,深红色谓之绛,这个是写漏了,痰湿痰热,有时候在讲课的时候头头是道,其实在临床上观察湿和热,往往是露出某种苗窍,我们就决定它是痰湿或者是痰热。如果舌质不偏红,我是不会把他当作痰热看待的,这点和大家申明一下。关于说这个病与少阳有关无关,那就是从经脉,从主症,从少阳的部位,从少阳的生理联系上看,有哪些症状与少阳有关,只要有那么一两个或者二三个症状与少阳有关的,那么这个方子里面就有可能出现柴胡、黄芩,而半夏呢,在温胆汤里面也有,是两个方子共有的。在所有的病例当中,要想找出来与足少阳或手少阳有什么联系,有什么区别,那首先要看足少阳胆经所主的部位,它是行于人身之侧,其次还有足少阳的主症,从这几方面来看。另外呢,所谓湿热阻滞,湿热在三焦之内,引起三焦的阻碍,三焦也是少阳啊,不要以为三焦就不是少阳,手少阳三焦的性质还是属火,固然它是水火气机都运行其间,但是它的属性是少阳,属火,少阳之上,火气治之,中见厥阴,中见就是为表里的。所以风木,如果从足少阳胆来讲,就是甲木,属于阳木,风木最容易从火化,从火化可以只影响一经,就是足少阳胆经,也可以影响与它同气相求的手少阳三焦经,有时候手少阳三焦经出现了湿热或痰热阻滞,也会影响到足少阳胆经,那么这样才有用柴胡的道理。柴胡、黄芩这两味药,如果把半夏算在一起,柴胡、黄芩、半夏这3味药才具备小柴胡汤的基本框架。
3.枢机不利,湿热下注
凡肝胆气郁,均可导致枢机不利,而枢机不利之临床表现,纷繁复杂,如妇科疾患多有此现象,又不可与内科杂病等同看待。为什么说不能与内科杂病等同看待呢?因为有些湿热的病证或者说湿热下注,毕竟是妇科独有之病,男科不可能有。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与内科的辨证在总的原理上是相通的,但在具体的辨析上它又有不同,同中有不同,不同中又有相同。三焦湿热或者痰热,有弥漫三焦者的,三焦不分轻重,上中下三焦都为湿热所弥漫,这是一种情况;有侧重在某一焦的,例如上焦,痰热在上焦,以咳喘为主,那就是上焦的病变了;还有中焦痞满;湿热下注,那当然主要就是在下焦。湿热下注不是男子没有,男子有湿热下注,但他表现的是男科疾患,或者是其它的内科疾患,不是妇科疾患,我这里讲的是妇科。这里讲湿热下注呢,是以下焦的湿热为主,此等情形,其治法与前述之法,同中有异,大法相同,总而言之,要清化湿热,或者清化痰热,其侧重在化解下焦的湿热,加强分利。
病案五
徐某,女,44岁,经期咽痛半年,每逢经期就咽喉痛,近来经期小便灼热,妇科检查的结果是外阴红肿破溃,阴道感染。用西药治疗效果不是很理想,转投中医。症状还有尿频尿急,腰胀,乳房胀痛,经后头昏,胃痛反酸,欲呕,脉弦缓,舌苔淡黄略厚。
那么这个病人从舌苔来看,尽管是略微厚一点,但是黄苔,那说明她有湿热,这种舌苔已经提示了这个象征。那么这个病人与少阳有什么联系?与肝胆之间有什么联系?很显然的,一个就是会阴部位,足厥阴肝经绕阴器,过少腹,直接循行于这个地方,而足厥阴肝经与足少阳胆经为表里,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外,乳房胀痛,足少阳胆经沿着乳房的外上方,一直到腋下,到乳房的下方,绕了一圈,腋下有一个穴位叫做“腋渊”,属于足少阳胆经的,说明乳房某些问题可以从肝经来分析,在很多情况下也与足少阳胆经有关,这个病人为什么用小柴胡汤呢?她明显的是乳房胀痛,是足少阳胆经在这个地方打了个圈,从外上方一直到外下方打了个圈,下部是“日月”这个穴位,为胆经之募穴。这个病人为什么用柴胡啊?为什么要疏肝疏胆啊?她本来这个部位上就有联系,从这一点来看呢,单纯用化解湿热的方子好不好?当然可以了,在内科或在妇科,可能用四妙了,或者是龙胆泻肝汤了。请大家注意,龙胆泻肝汤是否专治下焦湿热?有疏利肝胆的药没有?有吧?为什么有?就是因为这个部位与肝胆有关系,龙胆泻肝汤不是专门的清热化湿,清热燥湿的,它照样有疏利肝胆的成分在里面,这个与部位有关啊。综观此证,肝胆气郁,枢机不利是显而易见的,乳房胀痛,经后头昏,会阴破溃红肿,阴道还有感染,那当然有枢机不利,通过这些证候可以得到证明。那么湿热之邪虽涉及到中焦和下焦,例如胃脘,她也有某些症状,但是以下焦的症状为重。病者的胃痛也不是太重,中焦虽然受到影响,但在次要地位,尚可容后再治,现在她急于要治好的是妇科病,所以我们分析她这个病情,还是以下焦湿热为主,那么主要的就是清解下焦的湿热。
为什么用小柴胡汤?刚才讲了,有几个症状与肝胆气郁有关,所以我们就用。况且柴胡、黄芩、半夏,这3味药,它是个小柴胡汤,说它能够疏利少阳,可以理解,如果稍微加减变化之后,这个方子何尝不是疏肝之方啊,所以我们使用的就是柴胡温胆汤。为了加强燥湿的作用,加了苍术,正因为加了苍术,所以又合了一个平胃散,平胃散不是有苍术、厚朴、陈皮吗,多一味药就多了一个方子。这一个处方就有3组处方组成,主要的就是小柴胡汤、温胆汤、平胃散,后面的加减方就不再提了。7剂之后,外阴红肿减轻,破溃已愈,无尿频尿急,但小便有灼热感,胃痛反酸,脉弦缓,舌苔淡黄略厚。于是原方黄连加至10g,加吴萸、广木香,这样又多了几味药,就又多了一个方啊。加了吴萸,前面有黄连,不正是左金丸吗?所以我开方就喜欢这样,从这一个方子里面拿掉一部分为我所用,从那个方子里面拿掉一部分来为我所用,我可能从几个方子里面拿掉几个相关的组成部分,为我这个病情的需要所用,我认为这样组成的方剂规则性比较强,确有一定的好处,比照搬一个方要好,至少是比较灵活。除了有这样一个改变,就是因为她下焦的湿热已经得到明显的缓解,但是又未根除,所以继续使用原方,而现在下焦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那么中焦的问题也要兼顾啊,她不是反酸,胃痛吗?所以加了吴萸、广木香之类的。
再就是用了外用药,就是白头翁汤加减。白头翁汤里面是有黄连的,黄连比较贵,用量小了不起作用,用量大了整个处方就很贵。在武汉,30g的黄连有很多患者是承受不了的。可是我改变这个方法,不用黄连,而用30g的大黄,大黄是比较便宜的。殊不知,在外用方中大黄比黄连好,它清热燥湿,收敛疮口的作用比黄连好的多。另外就加了蛇床子、明矾,还有苦参。这个大黄不是加的,是用大黄来代替黄连。现在来看,只要感染性的带下增多,不管他是哪一种感染,细菌感染、霉菌感染、滴虫感染,这个方子都是有效之方。用这个方子煎汤坐浴,每天两次,一次煎的水要半脸盆,人完全坐到药水里面,泡半个小时,中午用一次,晚上再加水煎一次,再泡半个小时,我认为大概比用栓剂啊,比用洁尔阴之类的效果好。
到了三诊的时候,有关妇科及泌尿系统症状均已消失,惟存胃痛反酸,这个时候只剩下中焦的问题了。所以中下二焦的病证,随着治疗的进程,有时候重点在下焦,下焦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就剩下一个中焦的问题,所以就用了一个小陷胸汤。小陷胸汤在《伤寒论》里面讲的很简单,说“小结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则痛,脉浮滑者,小陷胸汤主之”。按就痛,不按就不痛,实际上如果是轻证,就是按之则痛,如果是重证,那不按他也痛。所以小陷胸汤治疗痰热中阻的胃病,多种胃炎啊,包括溃疡,是一个很好用的一个方子,你爱加什么药就加什么药,因为小陷胸汤只有三味药。如果湿热中阻呢,就用小陷胸加枳实汤,那也只有4味药,反酸的用吴萸,多了一个左金丸在里面,要治热痛加用金铃子散,这几个方加到一起无非10味药出头。所以我提出来介绍一下,用这个方子治疗湿热或痰热中阻引起的胃痛,效果还是不错的。
处方: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苍术10g,厚朴15g,陈皮10g,茯苓10g,炙甘草6g,射干10g,夏枯草30g,黄连10g,凤尾草30g,萆薢30g,砂仁10g,乌贼骨15g
坐浴方:生大黄30g,苦参30g,白头翁30g,黄柏15g,蛇床子20g,明矾15g,秦皮15g
4.枢机不利,兼湿热阻滞胆腑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论少阳腑证》,在这篇文章当中,讲大柴胡汤证就是少阳腑证,就是少阳胆腑本身的疾患。因为提到这个问题,就必须把相关的问题说清楚,因为《伤寒论》决不可能包括全部中医学,它只是建立了六经辨证的原理和框架理论,它可以广泛的运用于临床各科,但是并不能包治百病,说《伤寒论》什么内容都有是不可能的。在讲《伤寒论》经证、腑证的时候,太阳有经证腑证是公认的,阳明有经证腑证是公认的,唯独少阳证的经证腑证争论不休,而且也很少有人争论。所以根据这个问题我写了这篇文章,只是具体针对《伤寒论》的一部分内容写的,说大柴胡汤证就是少阳腑证,热结少阳腑证是什么证?热结胆腑之证,实热之邪结聚于胆腑,使胆腑不通,大柴胡汤就是少阳腑证,那是根据《伤寒论》的具体情况写的,只是仅就少阳一经之病,而说明少阳腑证即热结胆腑的证候。然则胆腑的病变甚多,绝非《伤寒论》所能尽其意,它不可能把胆腑的病变都写完,这也不符合事实。《伤寒论》成书到现在差不多1800年了,我们要求它把所有的胆腑症状都写进去,那就离开了时代背景,苛求古人。但它的理论框架,作为其它的胆腑病变还可以用,只是说它不可能包罗万象。
后来在临床实践当中,继续钻研张仲景这门学问,又发表了一篇文章,就叫作《手足少阳同病》。这篇文章从分析柴胡桂枝干姜汤这张方子入手,因为柴胡桂枝干姜汤是少阳郁结不解,枢机不利,胆火上炎,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兼证,就是兼水饮内停,所以用干姜、桂枝之类的温化水饮。不要以为一个病都是同性质的病结合在一起,少阳胆火内郁是问题的一方面,兼有水饮是问题的另一方面,一个是要清降胆火,一个要温化水饮。这个水饮由何而来呢?足少阳胆经不利,因同气相求,影响到三焦,使三焦气机不通畅,所以发生水饮内停,那么《伤寒论》的柴胡桂枝干姜汤应当是最早见到的手足少阳同病,只是在我之前没人提出来这就是手足少阳同病,我在这篇文章里面就确立了这个手足少阳同病的观点。
这里我写的手足少阳同病不是柴胡桂枝干姜汤,而是属于另一类病情,刚才讲了柴胡桂枝干姜汤所兼的是水饮,而我所讲的手足少阳同病,足少阳胆经的病没变,手少阳三焦的病是湿热,而不是水饮,是手少阳三焦的湿热与足少阳胆经的胆火相互为病。这一类病证,如果是重的,以蒿芩清胆汤为主方,如果是轻的,以柴胡温胆汤为主方。那么前面已经讲过了,蒿芩清胆汤与温胆汤或者是黄连温胆汤,这是一方二法,或者叫做一方三法,把柴胡蒿芩汤叫做一法,把柴胡温胆汤叫一法。蒿芩清胆汤证、温胆汤证、黄连温胆汤证,如果与少阳同病的,都加上小柴胡,那么就是一方三法了,针对三种不同的病情。温胆汤和黄连温胆汤、蒿芩清胆汤只是有轻重之别,在本质上没有太多的区别。以上二方,并非专指何病,而是专指证候,换言之,疾病可以不同,而欲定以上二证,究竟应该用柴胡蒿芩汤呢还是应该用柴胡温胆汤呢,必须与二证之病机相合,病机相合的就可以用,所以我在《拓展伤寒方运用》里边有很重要的一条:依据病机,不拘证候。实际上我这篇文章,用柴胡温胆汤主要就是病机相符,证候各不相同,前面讲的眩晕,耳鸣,忧郁,妇科的湿热下注,以及后面所举的这些病证都不相同。病不相同,而用方基本相同,那就是异病同治了。为什么可以异病同治呢?因为它在这些病证之中,出现了一个相同的病机,正因为病机相同,所以用在不同的疾病当中,才会发挥效果。这就是中医与西医在辨证思维上的最大区别。现在有不少人提出来辨病论治,这个问题我不想多分析,中医要是说辨病论治就真没有办法开方,比如咳嗽就是一个病,要用什么方?你们再分几个类型,寒热虚实,风寒,什么痰热,等等,分型分的再多,在临床上还是不够用的,五脏六腑皆能令人咳,非独肺也,何况还加上很多的外感病,那就五花八门了。所以说一个方子依据病机相同来使用,这个使用的几率上是很高的。比根据主症来用,使用的几率还要高。因为不同的病,他的主症不相同,就如刚才讲的一个妇科病与眩晕,你说他主症怎么找相同?找不到,就是因为它病机相同,所以我就用了。
本节所言枢机不利,湿热阻滞胆腑,是指少阳枢机不利,胆火郁而不发,更兼三焦湿热内阻,横逆不解,而侵犯胆腑之证。其辨证要点如下:第一是对于这一类的胆腑病变,胆腑这个地方有疼痛,或者压痛,甚至于波及整个右胁,对于胆腑中医的记载和西医解剖学的记载,位置、大小基本相同,就在剑突的右下方。第二是多无发热恶寒,这是指柴胡温胆汤而言,实际上这一类的病人也有高热恶寒的,那可能属于柴胡蒿芩汤范畴,因为它病情来得重,有发热,或者它就是属于大柴胡汤证,而不是我今天所讲的柴胡温胆汤证,柴胡温胆汤证多不发热。第三是厌油恶心。第四是舌质红,我这里写的比较细致,舌质红,舌苔白厚,或者黄厚,或者是薄黄,还要加一点,舌质红,舌苔薄白,照样可以是湿热内阻。可能大家要问,有什么根据呢?根据是叶天士在《外感温热篇》讲“白苔绛底者,湿遏热伏也”。底就是舌质,上面是白苔,舌质是绛色,深红色。我在临床观察,如果舌质鲜红,比正常的舌质还红,也属这一类。因为叶天士在讲舌质舌苔的时候很多地方厚薄润燥交代非常清楚,唯独这个地方只说白苔,不说它的厚薄,但是舌质讲得清楚,绛,我认为还包括鲜红,我说这个鲜红的舌质,包括绛的舌质,即使是薄白苔,照样是湿热内阻,薄白苔舌质鲜红、舌质绛,这一点把它当作湿热看待。这在临床上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因为舌苔是薄白的,舌质红不红就没有注意。这篇文章因为赶时间写出来的,有的地方舌质红就漏写了。如果他舌质不红,是正常舌质,或者偏淡,我不会加上黄连之类的药。治法宜和解枢机,清热化湿,疏导郁结,以加减柴胡温胆汤为主方。
病案六
陈某,男,42岁,五天前突发剑突下方绞痛,伴冷汗出,急诊住院治疗。诊断为胆囊炎,西医经用抗菌素及解痉药治疗,用了阿托品、654-2等药物,治疗四天,绞痛稍有缓解,不是痛的要命了,但是病人还是在痛,疼痛始终未愈。虽然不是绞痛,不是痛到出汗,但是痛得睡不着觉。加上这个病人费用不足住院有困难,只好出院去找花钱少的地方。那么我接诊的时候,这个病人剑突右下方疼痛,压痛明显,腹壁张力较高,较强,大便干结,日行一次,虽然干结,但是每天都有,不是干结不解。干结能解与干结不解,这当中有差别。不论他能解与不能解,这个腹胀与否,又有差别。若腹胀硬痛,而大便不解,那可能涉及到与阳明或者与胆腑热盛有关。这里虽然大便干结,每天都还能解,就是解的困难一点。恶心厌油,脉缓,舌苔黄厚腻,舌质红。舌质很淡而舌苔黄厚的情况很少见,不是说没有,很少见。
据证分析当属枢机不利。我刚才讲了,剑突的右下方就是胆腑的位置,中医记载说胆在肝之短叶间,现在的解剖位置就是在剑突的右下方,它记载了大小、长度、宽度,里面能够装精汁多少合,折算下来和解剖学上的胆基本一致,这在《灵枢》里面可以找到。这个地方本来就是胆腑的位置,发生疼痛,压痛。为什么用小柴胡啊?因为本来就是胆腑的病,为什么不能用小柴胡呢?有时候不一定要证据很多,这一个证据足矣,至于说其它的证据还是可以分析出一些来,这里因为时间关系,就不再讲了。所用的处方就是柴胡温胆汤么,不过加了郁金、玄胡、炒川楝,实际上金铃子散的组成部分。还有生蒲黄,五灵脂,又是一个失笑散。我要声明的是失笑散用在汤剂里面不如散剂,如果用散剂吞服效果更好。无奈何我们那个门诊部没有加工成散剂,开失笑散没有,开这两味药就有,就是入汤剂有点可惜,效果明显不如散剂。因为它湿热之邪阻滞较重,疼痛,所以用了藿香、佩兰、滑石。为什么用滑石啊?这也是根据叶天士的理论,不过我没有用芦根配用,加上芦根更好,只是方子就更大,我不喜欢一个方子药开很多。叶天士讲“或透风于热外,或渗湿于热下,不与热相合,势必孤矣”,“挟风则加入薄荷、牛蒡之属,挟湿加芦根、滑石之流”。我这里用滑石,因为还要导湿下行,只是我没有用芦根,如果用上芦根也是很好的。另外《金匮要略》有一个方子叫做蒲灰散,现在方子中有蒲黄、滑石,基本具备蒲灰散的组成,既能够活血,又能够利水。所以,我用方常常就是从这个方子拆一个零件,那个方子拆一个零件,然后组装起来,我的方子都是这么组装出来的。我体会到这样组装方子很灵活。
处方: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陈皮10g,茯苓30g,枳实15g,郁金10g,玄胡20g,炒川楝10g,生蒲黄10g,五灵脂10g,藿香10g,佩兰10g,滑石15g,金刚藤30g,生姜10g
病案七
夏某,有慢性胆囊炎史多年,来诊时剑突右下方疼痛,口干口涩,纳差,大便日行一次,脉缓,舌苔白而略厚,舌质红。我的病历上面写舌质红,就表明比正常人还红,鲜红。这个病人用温胆汤可不可以?当然是可以的,用温胆汤就抓住了他的主流,应该是有效的,但是柴胡温胆汤更好,为什么?刚才说了,剑突右下方就是胆腑嘛,胆腑疼痛为什么不加小柴胡呢?加小柴胡是更好的。有时候用小柴胡的道理只在一个症状,就是剑突右下方疼痛,加上与不加效果就不一样。而且他不是短时间了,多年如此,则枢机何以正常运转?更兼纳差,舌苔白厚,则湿热阻滞显而易见。既然有少阳胆腑受到病邪的侵袭,又有湿热内伏,那当然就是用柴胡温胆汤。加减法:疼痛重的加姜黄、金刚藤,服药一共两周,诸症基本消失,然此病反复多年,若不作较长治疗,则难免复发。后因患者无力继续治疗,未再诊。
处方: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陈皮10g,茯苓30g,竹茹10g,枳实15g,黄连10g,广木香10g,砂仁10g,藿香10g,佩兰10g,炒川楝10g,玄胡15g
5.胰腺古无名,治从少阳探归属
我在04年所讲的《加减小柴胡汤临证思辨录》里面有这样一个内容,那个标题的名字叫做“胰腺古无名,治从少阳探归属”。中医文献里面没有胰腺这个名字,既然连名字都没有,害了病怎么治疗?我们说根据辨证论治的原理,根据经脉脏腑相通的关系,是可以找到治疗归属的。对于胰腺,中医不是说完全没有记载,例如《难经》里面有些相关记载,后世医家,包括近代张锡纯对于胰腺都有一些讨论,但是他们写的那些内容,与胰腺相似,而相似不能相等,要说它肯定就是胰腺,是不敢肯定的,所以我姑且不谈。那怎么样探归属呢?从胰腺炎的发病,经脉联系,并结合西医学之通道说加以分析。那么搞中医要不要参考一点西医?病人来了,化验单是要看的,西医的诊断是要看的,我看是为我所用,但该怎么用中药去治疗,我不是根据那些西医的诊断、化验单。我参考这些是考虑能不能用在我的中医思维上,如果能用上去,我就用。
胰腺炎发病多半是很急的,特别是急性胰腺炎,慢性胰腺炎急性发作也是很厉害的,来势很凶。只有单纯慢性胰腺炎的病人,那才疼痛不重也不轻,老在病病痨痨的状态。从经脉上怎么联系呢,西医说这类病人发病急,来势凶猛,中医也是这样看,这两点相同。要从经脉上来,从少阳探归属,足少阳胆经支脉中有一条从缺盆下胸中,从体内走,不在体表。与刚才说绕乳房的外上方到外下方所那支不同,这是另外一支。这支从缺盆进入胸腔,下胸中,贯膈,属胆络肝,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经脉循行。那么可想而知,从右边下去的这一条,属胆络肝,是直线的,直接有联系;左边的这一条呢,如果说它也是直线下来,我们就不知这条经脉是什么。因为经脉必然根源于脏腑,要与脏腑发生联系,才知道它是什么经。左边胆经直线下来,也不络肝也不属胆,就无从给它命名。如果说左边呢,从原理来推断,它必然循行向右,才能够与胆腑和肝发生联系,然后又循行向左,再下行,所以足少阳胆经在心下,剑突下的部位是成一个交叉状态。那么这一个循行向左向右这样一个来回的过程,这条路线恰好与胰腺的部位是相通的。我们即使不讲与胰腺的部位相通,既然是在心下出现证候,又与胆腑相关,再加上有很多类似于少阳的症状,那就不得不从这方面加以探索,因为那是一篇专篇文章,今天不可能详尽的讲,我只能讲到这里为止。同时还要提示,这个心下的部位叫做胃脘,胃脘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广泛的三角区,顶点就是剑突,然后沿着肋缘,到肋缘的边界,一条连线,在这样一个三角区里面都叫做胃脘,都叫做心下。胆腑在剑突的右下方,从经脉和病证的联系,我们可以从少阳探归属。
另外西医对于胰腺炎,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统一的学说,其中有一种学说就是通道说。因为胆管与胰腺管共同开口在十二指肠的壶腹部,大约有70%的人胰腺开口和胆管是共同开口的,交会了以后从一个管道出去。所以当胆腑,胆有病变的人,特别是胆石症,胆囊炎患者,经过大量饮酒,吃肉,胆汁大量的分泌,而胆道水肿,充血,包括胰腺水肿,充血,那么引起胆道不通,胰腺管也不通,那不通的结果是反流。而胰腺里面所含的胰蛋白酶、胰脂肪酶,它是呈酶原状态存在的,暂时不发挥作用,到了十二指肠的碱性环境就被激活了,激活成胰蛋白酶、胰脂肪酶。这个胰蛋白酶可以溶解蛋白,胰脂肪酶可以消化脂肪。这一反流就造成胰腺自身消化,所以西医诊断的胰腺炎至少有70%的人同时有胆囊炎存在。这样一个通道学说,跟我刚才讲的这个经脉的循行,好像是有一定的关系。所以我就提出来这样一个从少阳探归属的观点。有湿热的才属于我这篇文章的内容,像我在小柴胡汤那篇文章当中是没有湿热,就是小柴胡汤加另外的药,不是加化湿的药。这个治以和解枢机,清化湿热,以利三焦,疏通胆腑,这样来治疗胰腺炎。那么我们治疗胰腺炎,实际上不止两法,小柴胡汤加味加减是一法,柴胡温胆汤又是一法,可能还有别的方法,以后再说。
病案八
涂某,男,65岁,三个多月前因患急性胰腺炎、胆囊炎而住院治疗,当时症状消失,可是消失后又复发,没有彻底治愈。近两个月来因间断上腹疼痛,再次住院治疗,诊断为慢性胰腺炎,胆囊炎还存在。就诊时左上腹疼痛,牵引背部疼痛,饮食尚可,因餐后痛重而自行控制饮食,吃了饭以后疼痛就加重,特别是菜里面油放多一点,疼痛就会明显加重,大便正常,舌红苔黄厚腻。
他这个病急性的时候,西医可以控制这种急性症状,把病人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可是到了慢性胰腺炎的阶段,或者说这个胰腺炎虽然是急性的,但是不重,那就可以用中医治疗,中等以下的,用中医没问题,而且这一类中医治疗的效果显然就比西医的好。如果非常严重的,那个还是要中西医结合为好。那么这个病人证属枢机不利,三焦湿热阻滞,处方如下:柴胡、黄芩、法夏、陈皮、茯苓、竹茹、枳实、苍术、黄连、藿香、佩兰、土贝母、土牛膝、土茯苓,本来我是四味带土字的药同用的,还有一味土大黄。土大黄是什么?很多药的别名叫土大黄,实际上土大黄的真品,就是羊蹄的根。羊蹄这个药在一般的中药学书里面没有,《中药大词典》里面有,羊蹄根,就是正品土大黄,能够清热解毒,消肿散结。我为什么没有用呢?这个病人大便通调,当然土大黄是不拉肚子的啊,20到30g都不拉肚子,羊蹄根不会引起腹泻。因为我们那个门诊部啊,就在这段时间进了一批土大黄,不是羊蹄根,病人吃了拉肚子,不知道是什么药,所以我才没有用的。因为他大便通调,所以大黄也没有用。土大黄是可用,因为它不引起腹泻。总的来讲,这四味带土字的药有清热解毒,燥湿消肿、散结软坚之功效。如果在治疗过程当中腹胀的,加莱菔子,金刚藤;如果大便秘结,我喜欢加虎杖,而不用大黄,六腑以通为顺。这个病人呢,经过病情的反复折腾,已经三个月时间了,体质相当虚弱,尽管大便秘结,但他不是不解,固然虎杖清热解毒、燥湿、退黄、利胆,它还有一个功效就是通便,虎杖通便不会引起腹痛,也不会引起腹泻,一般用20到30g,老年患者可以用15g。现在的病人给他通便,通得腹痛他也是很不高兴的。当然当用大黄的还得用大黄,只是说在大黄用与不用两可之间,只是为了通便,用虎杖比较稳妥,不会引起腹痛,也不会腹泻。虎杖不是攻阳明腑实啊,攻阳明腑实就谈不上虎杖,那必须是大黄。只是为了通便呢,虎杖比较好,它有大黄之功而无大黄之过,大黄什么过啊?就是引起腹痛腹泻。
这个病人历时两个月,服药28剂,自觉症状已不明显。再复查B超显示胰腺周围的渗出液明显吸收,基本上炎性改变不明显了,这说明对于胰腺炎的治疗效果还是相当满意的,当然就是到这个程度,我还不敢说他是痊愈,只能说收到了明显的效果。胆囊结石,这个结石大一点,我是不敢说可以吃药让结石化小,或吃药打下来,因为有些胆结石,吃药一年两年它就是不化小,甚至还长大一点,临床医生就是实事求是,他胆囊里面的结石,如果直径超过了1个厘米,就很难下来,用什么药打?它是一个石头,要通过一个肉质的管子,这个管子的直径大概也就是只有不到一个厘米,个子大,体型壮,高大的人,可能粗一点,可能1个厘米,这样超过1个厘米结石的也很难下来。
处方: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陈皮10g,茯苓30g,竹茹10g,枳实25g,苍术10g,黄连9g,藿香10g,佩兰10g,土贝母10g,土牛膝15g,土茯苓30g
6.枢机不利,痰热阻于胸膈
少阳经脉循胸胁,少阳病的主症有胸胁苦满,这个“满”字是对的,但是要知道它的含义是闷。因为古文字满与胸闷的闷是通假字,这个满也通闷。但是有些地方是要读满,例如腹满就不能读腹闷。胸胁苦满,这个满字就可以读闷,它的意义也是闷。胸胁苦闷,或者胸闷胁痛,而舌苔白厚,黄厚等,则是兼痰热之征象。此证固然属小柴胡汤证的范畴,但以柴胡温胆汤更加适宜。少阳的经脉过于胸胁,出现胸胁苦闷,或者胸闷胁痛,很多情况下都是由于少阳经脉郁结不利。当然引起胸胁痛也绝不仅是少阳,很多原因都可以引起。
病案九
邓某,女,41岁,五天前胸骨左缘疼痛,平时劳累后心前区隐痛,胸闷,睡眠差,心烦,心情紧张,甚至恐惧,忧郁,烦躁,饮食减少,二便正常,脉弦,舌苔薄白。
那么这个病人有柴胡汤的症状没有?少阳主胸胁,不要以为少阳都是两胁疼痛,《伤寒论》有一条“胸闷胁痛者,小柴胡汤主之”。这里胸闷胁痛是一个互文见义,不是说胸就是闷,胁就是痛,而是指胸与胁又闷又痛。不要以为只有两边痛才是少阳,少阳主胸胁呀。这个病人还与少阳有什么关系?心烦,少阳不是心烦喜呕吗?胆火内郁,上扰心神,一旦心烦,那接连而来的,可能就引起失眠,尤其是精神紧张,甚至于恐惧感。这个既与少阳火郁有关,又与痰热内阻有关。在这篇文章的开头,讲到陈言的《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温胆汤的主治范围也有这些精神上的症状,忧郁烦躁。所以那一个病情为什么既用小柴胡又用温胆汤?这个病人单用温胆汤可不可以?也是可以的,不过呢,从我个人的想法,就是既然有了小柴胡汤的某些病情,“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这里还不止一个症状,所以就可以用小柴胡了,所以用小柴胡结合温胆汤。
诸症之中,少阳枢机不利之症不难辨别,刚才已经指出来了,而湿热或者痰热阻滞,何以别之?舌苔白厚,即湿热或者痰热的外象,而患者心情紧张、恐惧、忧虑,正与前述温胆汤所主治的精神症状相符,例如心胆虚怯,触事易惊,或夜梦不祥。不祥之梦,多是恶梦,非常吓人的,有时自己吓醒了,这叫做夜梦不祥,或异象眩惑。有的异象眩惑就是说他行为怪异,这是一种,再有一种就是幻觉幻听之类的。那么这个病人有明显的精神症状,所以他与温胆汤所主的范畴有相符的地方,因此自然的就小柴胡汤和温胆汤结合起来了。
这个方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枣仁、柏子仁无非是在疏解少阳、清热化痰之中,加上安心宁神的药。若失眠较重的,加合欢花,茯苓加到60g,我现在的处方里面有用茯苓的,有用茯神的,只是在少数情况下用茯神。有些老病人知道茯神是安神的,茯苓只能利水,你开茯苓他不高兴,那就开茯神吧。实际上古人茯苓、茯神是不分的,以现在的观点来看,茯苓、茯神有什么差别?茯苓是菌类植物,它寄生于腐烂的松树根上,如果这个寄生在松树根的外面,扒下来一整个那就是茯苓,如果里面包括了腐败的根就是茯神,这个腐败的根包进去是不是有特殊疗效,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古人说于茯苓的功效是补脾、淡渗利水,还可以宁心安神。这里茯苓就是宁心安神用的,而且用60g问题不大,茯苓在饥荒之年可以充饥的,这个药毫无毒性。
处方:柴胡10g,黄芩10g,法夏10g,陈皮10g,茯苓30g,竹茹10g,枳实15g,胆南星10g,藿香10g,佩兰10g,枣仁10g,柏子仁10g,当归10g,川芎10g
在这里就提出了一个疑问,此例枢机不利,湿热或者痰热阻滞胸膈,并有胸痛等,这不是湿热痰热有胸痛么,可是在湿热痰热而引起胸痛,包括冠心病心绞痛之类的,我常用的方子是柴胡陷胸汤,这也是曾在广州讲过的,具体是第几次经方班我记不清楚了。讲过柴胡陷胸汤也治疗冠心病胸痛,以及肺部的某些感染疾患的胸痛,那也是一个很好的方子。那么这个病人为什么没有柴胡陷胸汤,而用柴胡温胆汤呢?区别就在一点,用柴胡陷胸汤的固然可以胸痛,其余的症状也可能出现,但是柴胡陷胸汤一般来说没有精神症状。换言之,有精神症状的,我绝不用柴胡陷胸汤。有精神症状的恰恰与柴胡温胆汤相符,而这个病人有明显的精神症状,所以我这样用。所以同样一个胸痛,从病机来说,少阳枢机不利相同,还有湿热痰热相同,但是还有不相同的,有精神症状和没有精神症状不同,所以用药也不同。实际上柴胡温胆汤,再加黄连、全瓜蒌,那就是三个方了,小柴胡汤、温胆汤、小陷胸,几个方子加在一起。
本来还有一个问题,今天时间快到了,简要的说一下,对于脸上长痘痘,如果有明显的湿热征象,用柴胡温胆汤作为基本方,再加上绿萼梅、玫瑰花、月季花、冬瓜子之类的药物,效果很好。这就是枢机不利,湿热内蕴,外应毫毛。三焦膀胱者,腠里毫毛其应啊!不要以为就只有肺外合毫毛,《灵枢?本脏》“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应”,他外应毫毛。所以它内有湿热内伏的时候,就可能在皮肤上出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