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边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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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边的一声叹息
阿 若
这是一条时间的运河，从春秋末期开始，至隋、至唐、至明清，一路披星戴月，绵长、跌宕、高亢，二千五百多年的光阴在河水中荡漾汇聚。
这是一条空间的运河，自浙江余杭开始，至苏、至鲁、至津京，一路过关夺隘，逶迤、壮阔、气势，一千七百多公里的水道在中国大地上奔腾激越。
徜徉漫步在运河边，随眼四望，坦荡如砥的运河上，见不到一艘行驶的船只。这里是曾经万舟骈集的通州，大运河北起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微风起处，有一些细细的波纹滚动，也有一些小小的浪花跳跃。大运河真的是举重若轻，漫长历史的吞吐吸纳，已经宠辱不惊了。尽管如此，它仍然通过那些晶莹的河水，透露出历史的点滴与细节，让人分明觉得，一缕波纹就是一段历史，一朵浪花就是一个故事。
那个春秋乱世，诸侯相互讨伐，征战不休，本不值得多说，但却因无意开创了运河而在运河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笔。时常被后人嘲笑的吴国末代君主夫差攻克楚国、越国之后，为了北伐齐国，争夺中原霸主，他调集民夫开挖了自今扬州东北，经射阳湖到淮安入淮河的“邗沟”，全长一百七十公里，把长江引入淮河，畅通了水运通道，运送兵力、物资。自此，运河、水运，或者说是漕运正式进入史册。这条“邗沟”成为大运河最早修建的一段。败越又被越败的吴王夫差，尽管成了身死亡国之君，但他修建的运河邗沟，成了后世千年甚至更长时间修建运河的示范性、样板性雏形，这无疑比“卧薪尝胆”的故事更有现实意义。
与秦始皇修建长城被千夫所指一样，隋炀帝大规模地开凿大运河也多为时人、后人诟病。抛开历史功过不说，仅从这个皇帝即位后即着手规划开凿运河，并耗时六、七年之久下大力贯通运河这件事情来讲，无论怎么评价都是具有积极意义。或许他的出发点更多地出于政治、经济的考虑，却也无疑对整个社会的经济、城市建设、航运交通、南北文化融合等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为史家所愤愤地是大量民夫的非正常死亡与他的烟花三月下扬州。以洛阳为中心，隋炀帝贯通的南北大运河，就像一个巨人伸出的两条强有力的臂膀，怀柔四海，枢轴南北。在一段时间内，将一个王朝的经济发展与社会统一紧紧地抓在手里，实现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融会贯通和大一统。“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唐朝文学家皮日休的诗没有他的话说得明白。他客观地评价说：运河“北通涿郡之渔商，南运江都之转输，其为利也博哉！”皮日休的诗话，或许多多少少会给早已长眠于地下的杨广一些安慰吧。
务实的科学家一定会有所建树，惠及当代及后世。郭守敬就是一个务实的科学家，他曾任元朝的都水监，也就是今天的水利部长吧。经过周密计划和实地勘察，他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开凿了通惠河，让通州成为京东的交通要道和享誉全国的漕运仓储重地。郭守敬开凿通惠河更大的意义，在于他让大运河在历史的册页中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从公元前486年始凿，至公元1293年全线通航，前后持续了1779年。这个一个什么样的时间概念？它快赶上中国封建社会的时间总和了。开凿时间最早、流程最远、持续修建时间最长的大运河，工程之浩大与进程之绵长在世界史上都绝无仅有。就算是世界上两条著名的运河：巴拿马运河与苏伊士运河，不论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难望其项背。就此来说，它申请成为世界文化遗产成功与否，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文化遗产。
“终日无休人语喧，彻夜不绝粮帮临。”贯通后的大运河浩荡扬波，商旅往返，船乘不绝。它荡漾着，荡漾出了商机，荡漾出了城市，荡漾出了运河文化。枕河而眠的扬州、浆声灯影的无锡、枫桥夜泊的苏州、御长十里的济宁、客货云集的通州……一时间，千帆竞驶，万舸争流，舳舻蔽水，盛况空前。它宛如一条彩带，在中国古老的大地上飘扬飞舞。那些来往的船只，就像一个个看似毫无规律实则暗藏玄机的音符，在运河这个长长的五线谱上，合奏出美妙的交响乐来。从现实看来，万里长城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而千里运河却恰恰相反。如果说，万里长城是中华民族坚强的脊梁，千里运河就是炎黄子孙偾张的血脉；万里长城是绵长凝固的华章，千里运河就是灵动浩荡的史诗。
沿着岁月的河道缓缓追溯，时而激昂，时而低沉。时间，就像拂过船帆的风，快速地向后去了。大运河流淌着，有的河段仍然波光粼粼，帆影幢幢；有的河段窄了，瘦了，停摆、停渡；还有的河段干涸了，河堤裂口朝天……有的河段流到了今天，有的河段流进了历史。那些曾经往来的船只与鼓涨的桅帆被时光折叠，收藏于荏苒的岁月长河中。
站在运河边驰思，时光在扬州与通州之间回转；站在运河边神往，心绪在现实与往昔之间徘徊，怅然，若有所失。
“唉”！一声叹息像流星般划过夜空，跌落在河面，清波无声。河水之下，是否还有生锈的铁锚与未朽的桅杆。它们听到了么？
阿若简介
阿若，本名张向前，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理事，“河南散文”微信公众号主编、《西南作家》杂志编委。先后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中国青年报》、《解放军报》等发表各类作品数百篇。个人作品被收入《2012全国散文精选》、《201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等各种年度散文。主编《中国散文选粹》一书，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著有长篇小说《难以忘却的空战》，新闻作品集《鞍马尘》，出版个人散文集《屐痕处处》、《秋水长天》，多次获国家及省市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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