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言菊朋传人(二)
闲话言派传人(2)
枫桥夜泊
言派第三代传人里最爱毕英琦和言兴朋。前者英年早逝,后者高蹈远引。另能找到录音的有任德川和刘勉宗先生。余者常和的找不到任何资料,邢玉民演过《奇袭白虎团》里的韩大年,不过我实在懒得为了听他而去看整出样板戏,长的是真精神,也是未及花甲就仙逝了。除言兴朋是言少朋张少楼公子,其他都是他们的弟子[3]。 毕英琦五十年代末戏校毕业后,由推波助澜言派中兴的马少波推荐给言氏夫妇为弟子。其后在《杨门女将》探谷一折演采药老人而出名。那算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角色,言少朋编的唱腔,虽然戏份不重,却也出奇制胜。戏拍成了电影,所以总算有一段模模糊糊的影像。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演个老人竟也惟妙惟肖,唱做具佳。 同一段表演也看到言兴朋的,水袖圆场跪步还要帅一些,稍嫌热闹了,却也过瘾。言兴朋这一类的角色是须得看的,单听唱感觉不太对。采药老人奚派的张建国后来也演,唱的非常好听,但演得似乎不太有看头,扮相也不象个山里采药的矍铄老人,更象养尊处优的中年人,脸型的缘故吧。唱到“听说是杨元帅为国丧命,不由得年迈人珠泪滚滚”,毕、言的身上脸上都有戏,既有年迈人的颤震又有珠泪滚滚的难过,但张基本没什么表情。 毕英琦另有《卧龙吊孝》和《上天台》的录音,好像仅此而已了。《上天台》有配像,严阵配演的刘秀,乏善可陈,头晃得我都有点眼晕,不如只听录音罢。因是全剧录音所以也有念白,难得,而毕的念白也那么好听。非常喜欢他的《吊孝》,越听越觉着好,如诉如泣。仿佛没有言兴朋的那般百转千徊,嗓音也没有言氏那么浪漫戏剧,但更觉温润蕴籍,丝毫不失诸葛亮之风流。总的感觉,毕英琦之唱中规中矩,有老言神髓,自然妥帖。可惜,七四年去世时只有三十八岁,算来毕先生的演艺生涯不到三十岁上就结束了,昙花一现。 刘勉宗一直在中戏任教,偶有登台。他的唱怎么说呢,实在是太糯太媚了。《卧龙吊孝》里“曹孟德领人马八十三万”那句,“曹孟德”三个字一听之下我人都软了,接着“八十”那两个字,诸葛亮的妖道形象再度升级,想像他捏着兰花指呢,越听越乐,接下来任他如何千呼万唤周郎我只是一路乐下来——这么说太不厚道,可实在是这一段我每听都忍俊不禁。又回去听了几遍言菊朋的这几句,完全不是这般柔弱无骨啊,真是搞不明白怎么会唱成这样。发现那个“德”字,不仅这一处,言腔很特别,感觉非常的容易唱媚,单只这一个字便能分出些高下呢。 刘勉宗的《战北原》《让徐州》《上天台》相对有些棱角但还是不脱媚字,而且拿捏的有点儿难受。看照片,无论便装还是扮上都实实在在一大老爷门儿,再听唱,多少有点儿受不了。听到他平常讲话的声音,倒真的有些温柔呢。言派第四代很多都师承刘勉宗先生,刘氏对言派传承可说功不可没。只是,我得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这些学生把老师的毛病都学来,那就只好又应了九斤老太的话。 另一位仍然在身体力行言派的是一直在青岛京剧团的任德川先生。他的唱相较刘勉宗我听来要舒服许多,但仍显风骨不足。《白帝城》“实指望下江东”一段竟让我听出些青衣味儿来特别这头几个字,还有《让徐州》“未开言不由人珠泪滚滚”也是类似感觉,是我耳朵的问题吗?读到过言腔吸取了不少其他行当、剧种的唱腔,为其所用,但显然不是说唱出来会能听出那个感觉。另外也是抑扬顿挫落了斧痕,不够流畅。即便如此,任德川唱的还是好听的,也不会令人失笑。 也有人说言兴朋唱的媚,我觉着不是,且不论其表达中颇阳刚的一面,只说媚有一种不自然的扭捏。而他的声音算得清远脱俗,随心驰骋。给我说,言兴朋年轻时的嗓音是有点儿“妖”的,仙与人之间的那个妖。恐怕也是因为这个,不喜欢他的人也是大有人在。我初初颇被这声音迷眩,那么通透超拔又那般情致哀婉,让人听之爱之,入之而不能出之,初听是被穿越再听是被缠绕的感觉,挥之不去,所以我只好送他一个妖字。我虽喜欢,但多听就不踏实,因为唱得太满太激情,反而有点儿薄,少了那份悠然的态度。但言兴朋的好不只在唱,人都说“听”戏,我偏偏更爱“看”戏,言氏的戏是很禁看的。他的表演颇传神,对人物的诠释比其声音更到位,可说是人戏不分。这,说的是他年轻的时候。 再听再看如今的言兴朋,可以毫不吝惜的说一个情字了,其实这是其表演一直贯穿始终的。只如今分寸火候似更恰到,该震撼时震撼该内敛时内敛,嗓音也更醇厚耐听。只是,他已很少演了。言菊朋当年讲究的便是因情生字,然后才是因字生腔。话说回来,好的戏好的演员哪个不是以情取胜呢。听到最近坐排《曹杨》的几段录音,哼唱过门,没有锣鼓,没有伴奏。唱的亦非满宫满调,有大段的念白。而无论唱、念,声声情挚,字字珠玑,竟觉比正式演出还有味道。说到念白,我起初只是爱听唱的,没太注意念白,直到听孟小冬《搜孤救孤》的录音才忽然发觉,原来说的真的可以比唱的还好听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