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港湾|剑钧|蓝天公寓的雪儿

蓝天公寓的雪儿

2020施虐的“新型冠状病毒”,让我联想到2003“非典”疫情,也是恰逢在春运时大爆发,持续时间竟达半年之久。当时的余悸之深,让我在一年后写了一部以“非典”为题材的长篇情感小说《心房的那把钥匙丢了》。温故而知新,而今重读这一章节,是不是有种似曾相似之感呢?

“非典”像恶魔一样突如其来地降临到了H市,让一直享受安逸平静生活的市民受到了一次巨大的恐慌。就在一天前,这里的人们还以为非典离这儿很远很远,人们在家里看着电视中的伊拉克战事,关注着广东的疫情,有好事者还将这两件事组合到一起,开起了幽默的玩笑:“布什警告萨达姆,不要点燃油井!萨达姆说:'我非典,我非典!’结果它被隔离了,现在也不知道躲藏在哪儿,害得美国的精确制导炸弹到处寻找他的藏身洞。”可当非典真的到来时,这里的大多数人还都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仿佛响晴的天,突然劈头盖脑地浇上一场瓢泼大雨,搞得人们夺路而逃。

先前每逢周末,人们就像蝗虫一般涌向大街。商场、饭店、歌厅、网吧四处爆满,给人的印象似乎是买什么东西都不用花钱了,可仅仅一夜之间,情形就全然变了,人们就像同时听到一句号令一样,大街上行人突然间稀少了,交通也一反常态地不再拥挤,昔日熙熙攘攘商场、饭店、歌厅、网吧也变得冷清凄凉。公共汽车上,稀稀落落的乘客都在煞费苦心地找通风的窗口,大家都在尽量小心地保持着身体距离;公共场合里,冷冷清清的男男女女都整齐划一地戴起了口罩,有的还把衣服领子竖起来挡着口鼻。此时,如果有哪个人抽了一下鼻涕或者咳嗽了一声,马上会招来同仇敌忾的目光和燃烧着怒火的眼神。

雪儿是从当天的《城市时报》上得知这一消息的。那位患非典的老者是在入院后的第三天不治而亡的。虽然这则短讯还不到一百字,而且还放到了第八版的右下角,可还是引起她不小的恐慌。这位患者在住进市传染病医院后,虽然经多方积极治疗,但病情并没有好转,高烧持续不退,两天后双肺炎症浸润影明显增多,呼吸困难加重,出现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由于病人是肺癌晚期还伴有高血压和高血糖。吸氧和无创机械通气无法改善其低氧血症,医院便做了气管插管接呼吸机治疗,但还是未能挽回患者的生命,老人实在是无法抵御这接踵而来的灾难,在长时间昏迷之后不无痛苦地离开人世。这突如其来的非典,给这座城市人们的生活构成了不小的威胁,也在人们的心理上造成了浓重的一道阴影。虽不敢说“谈非色变”,但此时只要一提非典型肺炎,人们马上就会警觉起来。它成了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的一种伤痛。

H市的非典疫情引起了市民的极度恐慌,蓝天公寓里的居民也是如此。他们先前每晚大都在关注着伊拉克的战事,议论着那个新闻发布会上什么大话都敢说的萨哈夫,可并未注意到一个更值得他们关注的幽灵在朝他们悄悄走来。

雪儿并不关注伊拉克,却很关注自己的时尚生活。在她眼里,女性的时尚生活离不开时尚消费,也无怪乎护肤、时装、饰品、发型、美甲、妆容、手机等时尚的前沿领域。从前,这些与女性消费相关的时尚大致都是由女明星、女模特等为代表的美丽女性来代言的,可现在,有闲的女性也很前卫地走到这个领域的前台。雪儿有了钱,消费的观念也发生了变化,她恨不得在一夜之间将自己未能享受到的生活弥补回来。平日,她会穿上淡绿色浪漫花纹的轻薄雪纺绸吊带DIOR连衣裙,配上一条有迷你腰包的鹿皮白腰带,手拎一个白色LADY DIOR鹿皮手袋,腕上戴一个大红色的镶有银色 DIOR字样的宽手镯,十分招摇地走进超级市场选购着她称心的物品,这是一种真正上帝的感觉。突发而至的非典让她的这种浪漫感觉瞬间便荡然无存了。今天早上,她的手机收到一则关于非典的几种死法的短信:“戴口罩憋死,熏醋酸死,喝大量中药毒死,同事染病吓死,公共场合咳嗽被扁死,网上散布流言被骂死,在家无所事事闷死,被误诊瞎治治死,出差疫区回家被亲朋躲避郁闷而死,……”虽说是友人开的玩笑却也反映出人们对于非典过于紧张的心态。

雪儿经常孤身一人在家,似乎比别人更加恐惧非典。她呆在偌大的房子里,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便不断地在屋内点熏香,上街排队买中药,轻易也不敢开门了,每天不停地在各个房间喷洒消毒液,生怕病毒溜进来,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似的。她禁不住想,这个春季怎么这样背时,不是闹战争就是闹非典,连个消停日子都不让她过好。越到这时,她便越对顾伟川不满意,恰恰在她需要关爱的时候,他反倒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害得她守着一个药材商还得自己去买中药。

顾伟川平时喜欢把她叫“情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男人那里学来的新名词,也不知道这新名词是不是情人这个词的变种。她情知,这个“情儿”不是平常意义上的爱情,也不属于那种赤裸裸的情欲,它还包括其他乱七八糟以“情”字打头或打底的意味。挺迎合有钱男人“喜新不厌旧”的口号的。而她这个女人,即使做了男人的情人也要比男人专一得多。难怪有一天,他们在床上做爱后,他又喊她“情儿”时,她会不高兴地问一句,“哎,你还有几个'情儿’啊?”这时,他信誓旦旦地说,她是他唯一的“情儿”,她说,鬼才会相信呢。在这方面,雪儿还是专一的。除他之外,她还没有同任何一个男人有过那种关系。但专一有专一的“坏处”。一旦太“专一”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就不知道北了,什么“爱”反倒都不复存在了。男人在叫“情儿”的同时会把爱忘了个精光。

前些天,顾伟川就蹲在了河北的安国药材市场。她昨天急火火地将这里发现非典的消息告知他时,他不但没有任何恐慌的反应,反倒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好,好,发财的机会到了。”气得她摔了电话。最狠莫过商人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连句关心的话都舍不得说上一句,钱成了他的亲爹,她这个“情儿”反倒无足轻重了。她不无伤心地想,情字若与女人联系到一起就足以改变女人的一生。纵观女人情感的付出,要么轻率盲目,要么固执谨慎。有两种情况下,女人最容易失身:一是浪漫的情怀,一是为钱所诱。她毫不隐讳自己是为钱所诱跟上他的。浪漫的少女爱轻率;挫折的少女爱固执。所以女人所痛恨的,多半是她献身的第一个男人花心;女人所苦恼的,多半是她付出的第一个男人却早有妻室了。

少女时的雪儿也曾天真无邪过,当她蓄起了长发,挺起了丰满的胸脯,终于有时间仔仔细细地在镜中端详自己的时候,她更多的是自我陶醉和自我欣赏:亭亭玉立,极富灵气,不仅漂亮,还有一种逼人的静雅气质,当年的丑小鸭已悄悄长出洁白的羽毛,生成了一只美丽的小天鹅。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漂亮也会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单是男人们的目光就足以让她心惊胆战了,更不要说那些色狼般的有钱男人了,他们专门去寻觅那些漂亮的女人,似乎这样的女人天生就是为了满足他们这些男人性欲和眼福的。直到身临其境时,她方明白在社会上人们眼里的坏女人,也不都是天生如此的。一般来说,她们也都曾抗争过,只不过在各种的利诱和金钱面前她们没能坚守住最后的防线,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何尝不是在无奈中走进这个怪圈的呢。尤其是当她得知顾小美居然是顾伟川的女儿时,她简直是无地自容了。做了同学父亲的“二奶”是她做梦都没曾想到的事情,况且她们在高中时又关系那么铁,真不知道万一有一天她与她不期而遇,她会如何面对这个尴尬的场面。

早就听小美说,她和继母的关系十分紧张,起因也就是她从母亲的手里夺去了她的父亲。她对潘月琴的行径是深恶痛绝的,曾当着父亲的面羞辱过她,并将此事得意地告诉过她。当初自己也曾为她此举鼓掌叫过好。可她没想到的是,仅仅过去了两年多,她就重蹈覆辙,再一次夺走了她父亲的心。

雪儿知道他的意思。现在的女孩子已经聪明多了,不像他结婚的那个年代,女孩子眼里只瞄着根红苗正的无产阶级后代和老实厚道的男人。现代的女孩子喜欢在婚姻市场进行“现货与期货”的投机交易。这种“现货”的男人出门坐“大奔”,进门住豪宅,有事没事儿来杯XO,虽然大多已近不惑之年,但因为可以坐享其成,所以一直属于婚姻市场中的俏货。可是,这种“现货”实在太少,试想一下,如此条件的男人,哪里还会流入婚姻市场,恐怕早就半道中被别的漂亮女人截留了。于是,许多漂亮的女人除了感叹没那种好命外,纷纷把目光盯到了有可能在未来升值的“期货”上,但这种期货的交易是有风险的,也不亚于婚姻上的赌博。她们将视觉盯在了最有潜在升值的男人身上,幻想也许会在不远的将来,他们也会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财运新星给她们带来财富和享受。她们的观点是,期货是有期望值的,期望总比失望好。

雪儿并没有这样想。她过早地退出了婚姻的交易市场,选择了更为现实的一步。她似乎早就看破了红尘,在那个市场中无论是期货还是现货,都无法像期货交易所那样一锤定音,期货到手又失掉的实在是太多了,顾伟川的前妻就是明证。对于他这种男人,漂亮女人无论使出多少魅惑手段,只能得到他的人,也很难占据他的心。如果你还想要挟一下,主动要求离开的话,他会毫不留情地和你BYE-BYE,然后另找更听话,更漂亮的女人来填补真空。所以,她并不看重婚姻那张纸,而是看重他究竟能付出多少金钱。因为她除了漂亮的脸蛋,实际上一无所有,况且漂亮还是有保鲜期的,她必须要在有限的期限内尽可能地获得最大的物质利益。为此,她才以她的青春做抵押和这个药材商人按照商业运作的原则,签订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合同。

她之所以跟了这个情场老手的商人,也是权衡了利弊后作出的决定。他毕竟受过高等教育,不同于那些没有文化底蕴的暴发户。他也有他优越的条件,比如谈吐斯文、外表潇洒、出手阔绰,为人风趣等等。她做了这种人的情人,起码在精神生活上还多少有那么一点乐趣。但她也清楚在三年内,她的情敌将不会少,而且那些情敌可能不比她的条件差。另外,他那个叫潘月琴的女人,也许会在某一天来找她的麻烦。可她并不十分担心。

一个女人仅拥有美妙的身体似乎给人轻飘的感觉;仅拥有不俗的气质好像又缺乏令人心动的风情;仅拥有漂亮的时装仿佛还有点空洞。如今她将这三者巧妙完美搭配,从内至外都散发出明媚光芒,让男人无法抗拒她的魅力。所以她自信她拥有这个最大的武器,在目前,它足以对付那些自私的男人。在自私的男人当中,最最自私的莫过于有钱的男人了。他们有着很强的占有欲,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惜要掠夺少女青春和情感。可一旦猎物到手之后,他们又会变得一点责任心也没有。顾伟川就是这类的男人,他贪婪她的肉体,贪婪她的美貌,但在金钱面前,她却变得无足轻重了。

就在她摔掉电话的当天晚上,顾伟川又打来电话做了一番表白。他说:“现在正是千载难逢做药材生意的大好时机,生意火得了不得,自从有专家开出预防非典型肺炎的中草药配方后,这儿的中草药价格是一路飙升,价格是一天一个价,我是真的一步也不敢离开。我说了,你可能都不会相信,仅一个药方中的10多种中药材价格全都翻番地往上涨,平时每公斤只有22元左右的金银花居然涨到每公斤120元,估计还要上涨。”他津津乐道地说:“雪儿,我现在正蹲在安国市药材交易大厅,连眼睛都不敢眨的。这里的每种中药材的价格几个小时就会有变动。像苍术原来是每公斤只有4到5元,而目前涨到22元;贯众每公斤从1元涨到8元。大厅门前来拉药材的卡车就排了二三十辆,有的一次就购买了3吨配方的药材。别的药材经销店也是顾客盈门,像我这样的大宗购买户就把业主忙得不可开交。其他的零星购买者只好耐心等待。不过,我这样的购买大户还不算最大的受益者,有几个药材经销的大户才叫真发呢。多的每天就能赚上百万多元,这里一天就能出现几个百万富翁,真的。”

雪儿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心里想的就是赚钱,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守着你这个药材商,我还得到中药店去买中药,我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得上非典,你好再找别的女人啊。”

“哎呀,天地良心,我怎么敢有这种想法呢。我一会儿就让我的司机给你寄回去二十付特配的中草药,你买的那些药说不定还是积压变质的存货呢,都给我扔掉。”他在电话里讨好地说,“'情儿’,别多心,我抓紧时机赚钱,还不是为了咱们俩吗,我们虽说签了三年合同,可我们说不定三年后就成了夫妻了,我可是有这个打算的。”

“你不要拿话来哄我了,谁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眼儿,天下美女还不就是给像你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准备的。对于你来说,这更是真理中的真理。你们有钱人在没有得手或者没有生厌美女的时候,总是满嘴的承诺,可是一旦得手或者玩够了时,那就不会是这些话了,受伤害的往往都是女人,而且往往都是无言的结局。”她想起了不久前他曾饶有兴趣地谈起报刊上一位亿万富翁征婚的启事。那大款的选美的标准之高,丝毫也不亚于当年林立果选妃,他这个有过性经历的男人还特别强调了这个美女必须“没有过性经历”,更是引起社会上的一片哗然。不过这个“特别有钱的老板”自身条件当然也令无数漂亮女人的眼睛一亮:身家过亿,没有恶习,赌色不沾,惟好体育,三十有五,爱子绕膝。这位“过着中国顶级生活”的富翁找老婆的广告一登出,立即引起应征者趋之若骛,令那些有才有貌的男人大跌眼镜。社会上一时间围绕此事毁誉各半,双方各执一辞,互不相让,倒是让媒体大大地炒作了一把。雪儿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那种有钱人的心态,所以曾狠狠地损了他一顿。

“看看,又来了不是。我就知道你总是不相信我。你不能总是带着有色眼镜来看我们这些先富起来的人吧。穷人就都忠于爱情了,就不花心了不成,那些建筑工地上的民工也有不少泡小姐的嘛。牛车毛了,有时可要比马车快的。”

雪儿一赌气,又把电话撂了。静心一想,她生得也是没用的气,既然已经跟了他,就没有理由再生这个气了。自古红颜多薄命,谁叫你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了呢?她从网上曾看到这样一个帖子,说中国历史上的四大美女无一能逃脱被有钱有势的男人摆布的命运。貂婵一直被有钱有势的人争来抢去的;杨玉环更是嫁了好几手了,还能身为贵妃;西施也是跟了人家好几道,不是国王就是宰相,资源配置的效应发挥到了极致,居然后来能救国;只有王昭君命苦点儿,可估计出了塞也是吃穿不愁,还有零花钱。想来美女也是资源,有钱人对资源的占有当然会比咱们没钱人多。自己虽说称不上国色天香的美女,也算得上漂亮的女人,想必也是难逃这个规律的。她由此又想到了隔壁的那个女软件工程师,外表上也是个淑女,不也有外遇吗?那天,她的屋里明明进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个电话是她故意打过去的,她就是不愿意承认,她通过打这个电话也多少在心理上得到了一点平衡。可当初这个叫袁曼玲的高傲女人居然会对她不屑一顾,让她的自尊心也受到了一次很大的打击,这次也算报了一箭之仇了。还有那个叫程勇的花花公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招了个漂亮的女孩子住到了他的房子里,虽然说是两间卧室,可一关房门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雪儿正在胡思乱想中,电话铃响了。她以为又是顾伟川来的电话,便没好气地说:“你让我清静一会儿好不好,我烦着呢!”

“你是叫雪儿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雪儿吃了一惊,这个电话号码刚用上不久,是很少有人知道的,这个女人会是谁呢,她于是警觉地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女人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会和我的男人住到一起。”

“你是?”她惊异地问。

“潘月琴。怎么样,对这个名字还不算陌生吧。”女人的口气很尖刻,并带有一种嘲弄的意味。

“……”她一时居然不知说什么好了,顿时有了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节选自长篇小说《心房的那把钥匙丢了》

剑钧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本名刘建军。曾入选新浪读书超强阅读人气榜作家,《今日头条》认证“优质美文创作者”,《天天快报》《腾讯新闻》专栏作者

迄今结集出版长篇小说《古宅》《爱情距离》《情人规则》等8部,长篇纪实文学《中国智能之城》《黎明再出发》等5部,长篇情感散文《潜能是大海,分数是浪花》等2部,散文(诗)集《写给岁月的情书》《窗内窗外》《寻梦塞纳河》等6部,约500万字。现有16部实体书和电子书正在当当网、京东销售,并在中国移动、中国电信、中文在线、今日头条等媒体平台上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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