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梢子(二)大沟里的大学
马车走过白道坡,就看见了大渠和渠边看水的小房子,房子没门没窗没前墙,却是巡水人遮风避雨的好地方,在旷野里显得突兀却又温暖。下雨的时候,避雨的人会或站或蹲的呆在里面,男人怀里抱着个铁铣,嘴上叼着旱烟,望着外面的连天雨幕,等待暴雨过去。
巡水房子一过,就快到通往深山的大沟口了。胡师傅不时吆喝一两声,两头骡子和一匹大红马拉着一辆空车,在节奏轻快的蹄声中,向大沟方向走去。身后的小破房,就像一个歇脚的驿站,迎来送往。
大沟口北侧,有个藏风聚气的山弯弯,叫白家坟圈,也叫白家壳勒,据说这里是白家人的祖莹,五六十年代搞农田基本建设,都给平了,现在,早已变为一台台的庄稼地。一块块石头砌成的坎子,像一幅长长的画,挂在大沟口边上,有骆驼蓬和枯黄的蒿草爬在上面,与石坎相守相伴。
过了白家壳勒,就进入大沟了。大沟是家乡最长最大的一条沟,山大沟深,暴雨来袭,沟里经常会发洪水,黑云在大沟上空拧成一团的时候,便能听见轰隆轰隆的声音,那是洪水的前奏。爹说,大沟里响雷,就要注意洪水,赶紧往沟边的山坎上跑,这是经验,有时太阳红红的,西边日头东边雨,也会把人淌到黄河里去的。
我坐在马车上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大沟里面。路上见到的人越来越少,走过一段叫红崖湾子的地方,看见一片丹红的山体,像是红墨水染过的,上面还有一个山洞和一条小路,早就听说这个洞曾经挖出过煤,可我们以前玩耍时从未见过,人们到是经常在这里走捷路,所以这地方又叫捷路岘子。听听这些地名,什么白家壳勒,红崖湾子,捷路岘子,怪怪的,又充满神秘色彩。
北疙瘩山之大,一眼望不到头,只有山顶的烽火台,在天地相接之处,眺望着这一方土地。大沟就在北疙瘩山的脚下,我去放羊的山圈,就在大沟里面一个叫错下湾的地方。
眼前的大沟里,除去大山,已经就看不到连片的大水田地了。有零星的旱地块挂在山坡上,显示着人的功劳。我好奇地看着这一路奇形怪状的山石,看那高高的山脊背负青天,雄厚苍劲。
骡马拉着车,兴冲冲的走在山沟里的砂石路上,它们分明知道此行去大沟羊圈拉羊粪的目的,只有早去,才能早回呀。走着走着,就到了大沟水库:前面的一头黑骡子突然停下来,翘臀叉腿,拉下一串表面光滑的粪蛋蛋来。胡师傅与骡马似乎心有灵犀,骡子停下来,他也不吆喝,顺手放下鞭子,掏出烟渣包,摸出一张报纸片,认真卷起旱烟来。
“海子,放羊可要耐着性子呢,急躁的话,这山里就呆不住。”
胡师傅说:“一个老羊户长一天十分工,梢娃子六分,和一个婆娘干一天工分差不多,你刚刚开始劳动,挣六分工就不错了。”
我嗯嗯签应着。其实我很佩服胡师傅,他马车赶的好,有一次看见他赶车往田里拉灰(肥料),胶轮大车陷在泥坑里出不来,只见他飞身上了车辕,拉起前面两头骡子的长缰绳,挥着长鞭一声口令:“噢噢噢!驾驾驾......”既是鼓励,又是督促,鞭子在空中飞舞,可鞭梢总不落在骡马身上。只见辕马昂首挺胸,卯足劲儿拉;前面两头梢骡子四蹄绷展,扯紧皮绳奋力向前。人与骡马呵成一气,拉着满满的一车灰的马车吱扭扭一声就冲出了泥坑。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以后我也要做个车把式,挥着长长的鞭子,驾着我的马车驰聘疆场。
骡子拉完粪,马车继续沿大沟颠簸而行,过了大沟水库,又走了两三个长满芨芨草的石拐拐,就看见山边出现一片片台地,胡师傅说:
“马上就到错下湾了。你坐好,上了坡就是羊圈。”
我双手紧抓车帮,抬眼一望,只见这地方南北高山对峙,北为一排接天石峰,南是一道高峻土梁,靠南右手一侧半山腰,是一座石头垒筑的羊圈和一个低矮小屋。羊群踏过的山坡上,满是羊蹄印和羊粪蛋子,一条便道盘桓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