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梅勋 | 四丈湾的田野(新作▪首发)
常熟记忆 昨天
作者简介
徐梅勋,笔名柔木,1948年生,江苏常熟人。散文随笔常发表在《苏州日报》《常熟日报》等报刊文艺版,更多则是发表在各文学论坛的散文版块。出版个人专著《梅本无意》《梅亦有情》。
四丈湾的田野
徐梅勋
幽深的四丈湾背后,当年有一片广阔的田野,那是我毕生难忘的梦乡乐土。
从四丈湾进关帝弄,到底左拐就到了仓浜底。仓浜底有一个水面较大的浜兜,当年常见有大船出入,田野里农民的聚居点分别叫前仓和后仓,估计历史上此地与粮仓有关。我在四丈湾出生,在仓浜底成长,于此度过了40年的时光。仓浜底地处城市的边缘,是与郊区接壤之地,说俗点实在偏僻,说雅点就是幽静。出我家大门右拐30米就是一望无边的农田。大熟水稻小熟麦,从青葱碧绿到黄波起伏,一年两熟,年年如此。此情此景,社员心中想到的是丰收的喜悦,生活的希望,在我们一群淘气孩子的心中,那是撒野的场所,欢乐的天堂。因为那是风景秀丽的地方,近处碧波起伏,炊烟袅袅,远处虞山葱茏,形若卧牛;因为那是脱离了监管的地方:看不到老师严厉的面容,听不到父母大声的呵斥,有的只是同龄人天真无邪的笑容,以及一呼百应的凝聚力。
在孩童的心中,稻浪与麦浪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麦熟时期的荞荞子对我们的吸引力比较大,这是一种状若小豌豆的植物,攀援在麦秆上,成熟后的小豆荚加工后可以吹出优美的音调,是当年孩子们的稀罕之物。麦田里有垄沟,我们每人占一条垄沟,分头并进,挑选成熟的荞荞子采集入袋,一来可以在小伙伴中比赛谁吹出的音调好听,二来可以隔天到学校送给好朋友显摆。毕竟田多人少,我们往往是满载而归,心满意足。但是也有风险,前仓生产队的社员怕我们损坏庄稼要来驱赶,小孩总是怕大人的,一旦碰到这种情况,就像小鸡碰到老鹰,老鼠碰到猫,只能拼命地往家里逃,逃过圩岸进入居民区就安全了,因为有家长出来保驾。可是有一次出了意外,那个社员反方向进行包抄,我撞在枪口上了,结果越逃离家越远,最后来到一条小河边,面对那个越逼越近的社员,我做出了跳河的动作,吓得他连忙高声劝阻,叫我不要下河,他放过我不追究了。我回家后,此事已经在同伴间传开了,把我视为英雄。可是那个社员把此事告诉了我父母,当晚我为此被训斥了一顿,低着头活像个狗熊。
稻熟时分也有其独特的乐趣。辛弃疾词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可谓是说得惟妙惟肖。那时放学早,功课少,田野里一走,与小伙伴玩起“官兵捉强盗”,沿着田埂逃啊追啊,累得满头大汗,心情豁然开朗。玩得累了,坐在田横头休息,一眼望去,沉甸甸的稻穗闪着金光,微风过处金波荡漾,看到过农民耕田、莳秧,施肥诸过程,现在丰收在即,深感一米一粟来之不易,此番感想也写入过小学的作文,得到过老师的褒奖。到了晚上蛙声一片,此起彼伏,为炎热的夏夜配上了动感的节奏,被幼时的我视为一种享受,从未感到过厌烦。这时父母都在家了,我们也只能乖巧地在家门口搬着凳子,搭起木板,摇着芭蕉扇,安分守己地乘凉,数着天上的星星,听着好婆讲离奇古怪的故事……这时的田野里是大人们的世界:常常看见邻居的几个青年提着桅灯,拎着鱼叉,往田间走去,我早就知道他们是抓黄鳝捉鱼鳅的好手。但是,当看到他们提着一串青蛙,得意洋洋地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常常使我深为困惑,因为老师说过:青蛙是消灭害虫的高手,应该要好好保护。
慢慢地,我们长大了。进入初中以后,学校较远,课程较多,放学较晚,去田里淘气的机会也少了。偶尔去田横头走走,看见的是弟妹们接上了我们的班,男生在奔跑追逐,女生在挑马兰头挑野荠菜……在我想象中,这片乐土会是永恒存在的,只是玩耍淘气的孩子们会不断地更新换代。时光飞驰而过,我们与时俱进。我读完初中读高中,然后下乡插队接受再教育,再是抽调回城进入工厂,十多年时间一晃而过。我被分配在四丈湾中段的国棉厂,离家不远,上下班我喜欢在田埂上抄近路,借此感受着童年的欢乐。尽管路程短短,脚步匆匆,但是乐在心中,其乐无穷。孰料好景不长,几年后国棉厂因扩大生产能力征地,围墙不断向外扩张,吞噬掉大片的农田;再后来,因解决职工住房,国棉厂、化肥厂等附近几个工厂纷纷征地建造家属宿舍,那片存在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田野从此失去了影踪,麦浪翻滚稻花香,蛙声一片伴我眠的景象只能成为一种记忆。
好在我也有幸分到了一套新房,搬离老家来到了新居。我曾经自我安慰,我还是住在那片美丽的田野上。(2020年12月)
四丈湾原国棉厂东墙
四丈湾关帝弄口
三张老照片
2009年,三环路东北角内(现锦虹家园地块),在常熟城区最后的田野上劳作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