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不辞而别 / 四六文摘

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宋代：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昨日不辞而别

▷菩提之恶花

炎炎夏日，读宋人笔记，如水的流光，不觉在字里行间钩沉。后来翻阅多的诸如《东京梦华录》、《容斋随笔》等等，《梦溪笔谈》只是致敬，之后受知堂老人影响，闲书还是《东坡志林》，子瞻先生的豪放以及情趣皆在于此。

基本上略过了东坡与琴操，东坡与佛印，与女人机锋，与高僧参禅...宋人叶梦得记述东坡写完“小舟从此逝”，根本未去“江海寄馀生”，大醉酣睡一场，依然故我廊庙江湖。所以类似的笔记中搜寻东坡大快朵颐的事情，就显得那么饕餮迫不及待了。

费衮《梁溪漫志》挺有意趣，其中讲到东坡一帖云，“夜坐饥甚，吴子野劝食白粥，云能推陈出新，利膈养胃，僧家五更食粥，良有以也。粥既快美，粥后一觉，尤不可说，尤不可说！”

这是喝粥的事情，古代的“鬻”这个字，就是专门为煮粥用的，是米在“鬲”上煮时的形状，上面“米”字两边的“弓”就是煮米粥时冒出的水蒸气。幼时家里蜂窝煤炉上慢煮的粥，香气肆意地停在过去，过去似乎是回不去了。

嗜食猪肉的东坡，还爱吃蜂蜜，每次所用的蔬菜必蘸蜂蜜，吃起来满嘴带甜，而且好食姜蜜汤，甘芳滑辣，使人意快而神清，这种吃蜜糖的节奏至老而不衰，东坡肉作料里必有蜂蜜可见一斑。

老先生甜蜜蜜地样子，在笔记也有详载。宋人何薳笔记著作《春渚纪闻》更有东坡先生的酗酒状，“先生在东坡，每有胜集，酒后戏书，以娱坐客，见于传录者多矣。独毕少董所藏一帖，醉墨澜翻，而语特有味。云：‘今日与数客饮酒，而纯臣适至。秋热未已而酒白色，此何等酒也。……既与纯臣饮，无以侑酒，西邻耕牛适病，足以为炙。饮既醉，遂从东坡之东，直出至春草亭，而归时已三鼓矣！’所谓春草亭，在郡之城外，是与客饮私酒，杀耕牛，醉酒逾城，犯夜而归。又不知纯臣者是何人？岂亦应不当与往还人也。”

白酒、私牛肉，皆在于此。挺有味道的东坡先生，才气高迈，率性可见一斑。作为当时负责地方治安的官员，黄州任团练副使。但他为了招待朋友，一次就违反了两条法令：一是宰杀耕牛，二是不守宵禁。所以循规蹈矩是做不来诗人的。

禁杀耕牛之在中国，历史比大一统还长，可是狂荡不羁的文人作诗要喝酒，大快朵颐，牛肉好吃，天下又不总是有事，律法也未尝没有弹性，于是如东坡先生指着某耕牛说它腿坏了，“炙”了大嚼，便是寻常事了。比起顾城杀了老婆也不知文明多少倍。

只是这位纯臣是何许人也，已未可知，不过东坡先生甘冒违禁犯法的危险盛情招待，而且还写了帖子示人，并流传出去，他也不会是个寻常人。

“苦茶庵打油诗”二十四首之六：“不是渊明乞食时，但称陀佛省言辞。携归白酒私牛肉，醉倒村边土地祠。”知堂老人作此诗，大抵是用东坡故事吧，与文人的风骨无关，往事如昨，好像沉在久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