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十大骗局之一——超人代考
《儒林外史》是我国古代最为优秀的讽刺小说,吴敬梓用他敏锐的洞察力,丰富的个人生活体验与鲜明的爱憎情感,写出了这部杰出巨著。小说围绕着功名富贵这根主轴,穷尽儒林世相,体现世态人心,反映了在科举制艺制度下文人士子的种种丑态与作者深远思考。书内除去呈现出种种人的假面,还叙述了众多为名利所陷的种种骗局。以下本公众号将择录其中的十大骗局,陆续间断推出,敬请关注。有兴趣的读者,也可根据自己的见解,进行讨论或补足。
匡超人是《儒林外史》中的一个独特文学形象。他原名匡迥,号超人,生于温州府乐清县。他原本是一个善良诚朴的农村少年,自小上过几年学,因家境贫寒辍学,跟一个买柴的客人到省城帮忙记帐。客商折本倒闭,匡超人只得靠给人拆字混日子。正在这个时候,他有幸偶遇闲游西湖的马二先生。因见孺子可教,马二先生便推心置腹地向匡超人传授了他自己所悟得的不二心法,他说:“贤弟,你听我说,你如今回去奉事父母,总以文章举业为主。人生世上,除了这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不要说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馆、作幕,都不是个了局。只是有本事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即刻就荣宗耀祖。这就是《孝经》上所说的‘显亲扬名’,才是大孝,自身也不得受苦。古语道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而今甚么是书?就是我们的文章选本了。贤弟,你回去奉养父母,总以做举业为主。”这段话是对匡超人“功名利禄”观念的首度开蒙,开启了他人格蜕变的第一步。此后,他回乡,在养母侍父、杀猪、磨豆腐的同时,再也丢不下“念文章”这件事,如此才令他顺利地带上了方巾。
匡超人的第二次人格蜕变,源自杭州一群假名士的影响。所谓的假名士,就是闲斋老人在其序中所说的那些“有假托无意功名富贵,自以为高,被人看破耻笑者”。主要有胡三公子、赵雪斋、支剑锋、景兰江等。这些人或因科举败北,或因自身条件的限制无法取得功名进入仕途,便踏上一条“终南捷径”:刻诗集、结诗社、写斗方,诗酒风流。然而,虽然他们表面上潇洒风流,骨子里却忘不了功名富贵,俗不可耐。匡超人到杭州就卷进了这帮‘名士’之中,参加了他们组织的“西湖诗会”,仅草草写了几首小诗,就博得众人的叫好。他深为如此有风光而无苦楚的“捷径”而诱惑,开始了自身人格的又一次新转折。
匡超人的第三次人格蜕变源自衙役潘三的教唆和诱导。这潘三大号潘自业,又叫潘三爷、三老爹。此人是紧随那群假名士后而出现的,一见面便向匡超人反问:你到省里来,和这班人相与做什么?——这一班人是有名的呆子!”每个“名士”都被潘三扒得一无是处,他们的所谓“风流”在潘三眼里屎尿不如。他向匡超人朗声指点说:‘二相公,你在客边,要做些有想头的事。这样人,同他混缠做甚么?’”这“有想头的事”是些什么样的事呢?看潘三的所为,不过是交接官府、包揽词讼、拐带人口、买嘱枪手。他之所谓想头,实际仅是赤裸裸的金钱,除此所有的道德、良知、脸面都被践踏于地。匡超人羡慕潘三的不劳而获与豪横霸道,在潘三这个市井无赖之人的感染下逐步变得虚伪撒谎、薄情寡义、厚颜无耻,年幼时的那种善良质朴逐渐被销蚀得荡然无存。经潘三之手,匡超人完成了他人格最终的沦落,成为一个“纯色”的坏人;而此次代考则是他人格沦落完成时的典型事件与最好明证。
“超人代考”一段出自第十九回《匡超人幸得良朋,潘自业横遭祸事》。书中叙述有个金东崖在部里做了几年衙门,想让儿子金跃进学;但此子却一字不通,而考期在即,学道的关防又严,需急寻一个考试替身。潘三胸有成竹地说:“你总不要管,替考的人也在我,衙门里打点也在我。你只叫他把五百两银子兑出来,封在当铺里,另外拿三十两银子给我做盘费,我总包他一个秀才”。在当时,很多人为之身心交瘁、如痴如醉科考,在潘三眼里竟是小菜一碟。
匡超人听说这件事,心内还有些战战兢兢,他说:“但是我还是坐在外面做了文章传递,还是竟进去替他考?若要进去替他考,我竟没有这样的胆子。”潘三轻松而答:“不妨,有我哩!”接下去,作品写道:
过了几日,潘三果然来搬了行李同行。过了钱塘江,一直来到绍兴府,在学道门口寻了一个僻静巷子寓所住下。次日,李四带了那童生来会一会。潘三打听得宗师挂牌考会稽了,三更时分,带了匡超人悄悄同到班房门口,拿出一顶高黑帽,一件青布衣服,一条红搭包来,叫他除了方巾脱了衣裳,就将这一套行头穿上。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不可有误!把他送在班房,潘三拿着衣帽去了。交过五鼓,学道三炮升堂。超人手执水火棍,跟了一班军牢夜役,吆喝了进去,排班站在二门口。学道出来点名,点到童生金跃,匡超人递个眼色与他。那童生是照会定了的,便不归号,悄悄站在黑影里。匡超人就退下几步,到那童生跟前,躲在人背后,把帽子除下来与童生戴着,衣服也彼此换过来。那童生执了水火棍站在那里,匡超人捧卷归号,做了文章,放到三四牌才交卷出去。回到下处,神鬼也不知觉。发案时候,这金跃高高进了。
从文内可见,这次代考确实有不少令人惊叹之处。首先,越过钱塘江,而从杭州到绍兴,所跨区域较大,足见潘三的能量不同一般;其次,代考者匡超人先是办成差役混进班房,然后手执水火棍,随着军牢巡逻、站班,考生金跃点过名并不归号,而是在黑影里两人相互换妆,相互顶替,手法之高,不能不令人叫绝;最后,潘三敢于假扮公人,或称考场巡视或治安者,敢于弄国家权杖于手掌,也不能不令人称异。
代考结束,潘三给了匡超人二百两银子的酬劳,还帮他娶了亲。但好景不长,潘三被人告发入监。匡超人闻讯,根本无心去看视,只担心将自己牵连,便匆匆告别家人,远逃至京去投靠新的主子——李给谏。
代考之事,屡禁难绝,历代均不乏其见。古代即使有杀身之惩,亦有人敢做侥幸之想;当代,即使科技如此发达,也会蒙混过关之人。只要这考试背后所绑缚的巨大利益诱惑不去除,如此的“骗局”就难杜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