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 | 虚谷:袈裟清客梦,诗画故人情
这幅行草联,是虚谷于光绪乙未年二月为“选卿师兄”书撰的。联中,他自称“倦鹤”,将自己长期奔波的凄惨境况,以及“身披袈裟心茫然,唯借诗画写真心”的茫然情绪倾于毫端。
虚谷的书法在章法和用笔上都追求一种画的的意趣。笔画奔放、浓淡枯湿纵横交错、长短粗细任意搭配。看似无法却有法,将其“历尽冰霜不回头”的铮铮铁骨表现得淋漓尽致。
虚谷所生活的年代与我们相距百年, 有“晚清画苑第一家”之誉,与任伯年、蒲华、吴昌硕齐名为“清末海派四杰”。
俗姓朱,名怀仁,僧名虚白,字虚谷,别号紫阳山民、倦鹤,室名觉非庵、古柏草堂、三十七峰草堂。
虚谷性情孤僻,非相处情深者不能得其片纸。早年学界画,后以擅画花果、禽鱼、山水著名。风格冷峭新奇,绣雅鲜活,无一笔滞相,匠心独运,别具一格。
虚谷其人
虚谷是一个许多人都不熟悉的画家。
然而对他,吴冠中也曾相见恨晚:“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他与我们相隔一百年!”
吴冠中还说道:“可惜他不认识塞尚是何许人也,如果他们在苹果桌上相遇,倒是也算棋逢对手了!”
“直”是虚谷用笔用线的一个明显特点,其简练的线条凝重,见直方组合,做到神似,而不是形似。他作画行笔用线是宁方勿圆,顿中见力,见棱见角,下笔肯定,有着强烈的个性。
苹果和一杯葡萄酒,塞尚
这一点确实与塞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虚谷,原名朱怀仁,他十八岁时,鸦片战争爆发了;
二十岁时,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
二十九岁时,洪秀全金田起义,此时的虚谷还是清军的参将。
面对外来侵略者,清政府的态度是一再退让妥协;
而面对金田起义,他们却要自相残杀。
这摧毁了他的人生信仰。
虚谷因不满朝廷统治,不愿奉命攻打太平军,出家为僧。
做了和尚之后,却又不受佛门清规戒律的约束,“不茹素,不礼拜”,“惟以书画自娱”。
三十而立的年纪,他放弃了他的所有。
一年后,他出家了,改名虚白,字虚谷。
他在寺庙中架起了一座画案,从此过起了清苦的画家生活。
他给自己的书斋取名“觉非庵”,源自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好在我还没有误入迷途太远,过去的我做错了,今天做的才是正确的啊!
早年让虚谷穿上戎服的是一颗报国之心,
让虚谷脱下戎服穿上黑色僧衣,也是这颗心。
他的作品在当时可谓是独树一帜。
虚谷作画的时代,正是“海上画派”兴盛之时,可虚谷与他们都不同。
当时有“金脸,银花,要饭山水”之说,
指的是最值钱的是人物画,其次是花鸟,而山水最不值钱。
于是便有了任伯年精致的肖像画:
吴昌硕浓丽的花卉画:
在这样的时代,虚谷却轻易不愿作人物画,肖像画也多半是为朋友或者是他敬重的人所作。
不画人们喜欢的画,虚谷也就注定生活清苦了,不过他也不在乎。
如果不是和他情深的人,连他的一片纸也拿不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五斗米折腰。
“满纸梅花岂偶然,天生寒骨任周旋。闲来写出三千幅,行乞人间作饭钱。”
他的钱,只要够吃饭就行了,他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
他心中怀想的,还是曾经保家卫国的抱负;他的信仰幻灭的剧痛在寄情于书画后渐次弥散和深化,在他画幅表面冷的深处是更灼烫的热。
他的山水画中,总是一个人索然独立,凝视着祖国河山。
他热爱着这片孕育、生长着美好事物的土地,他渴望和平时代的到来。
虚谷其画
他对山水花卉、蔬果禽虫广有涉猎,尤其擅长紫藤金鱼。
他笔下的紫藤,新叶茂盛,繁花盛开,渲染出浓郁的春天意象。
枝枝串串垂落的紫藤花下,是一池浅浅的清水,又可见金鱼在那里悠然自得地游动……
画面虽草为写意,却内蕴着无穷的生命力。
他的花卉画,平淡天真。
他画的枇杷均是金弹垒垒,用色多以藤黄、朱砂、赭色为之,果柄以赭石、焦墨点画,给人以饱满、莹润体积感。
枇杷所用笔法为其善用之“战笔”、“断笔”,中锋、侧锋、逆锋互用,线条断续顿挫,笔断而气连,苍劲而楹秀,形成和中“清虚”的笔墨韵味。
构图虚实相生,善于处理空间,敷色清淡,又间用生色点醒,使作品清虚冷隽而又富于变化,形成一种质朴而又耐人寻味的艺术格调。
《芦塘黄雀》绘芦苇数丛,上栖禽鸟数只,或曲颈俯首望急湍流水,或沉思低语。
芦下三只鸟雀欢跃嬉戏,生机勃勃。
芦苇均以淡墨、淡彩勾画,水波以淡彩晕染,画眼为点缀其中的数只鸟雀,以赭石、藤黄及墨小写意描绘,造型上不拘于形似,对鸟雀的形神加以概括,赋予新的情趣。
全图色彩淡雅清新,几只鸟雀格外醒目,与画面其他景物形成强烈对比,可谓“浓淡相宜”。
石坡之上,秋菊傲霜,长松挺秀。
颤笔、断笔和逆势行笔,相互交融使用,富有律动的节奏感,于是整个松菊活络起来,达到了他的“振奇”效果。
在用色上,是他惯常的色调轻淡雅洁的美趣,用以褚石、螺青、淡黄等敷色,菊叶、松干等用水饱满,一笔抹染,随水渗化,不做过多的色彩叠积,苍拙冷逸之气飘然笔底。
1896年,在他的挚友任伯年去世的第二年,虚谷在上海城西关帝庙驾鹤西去,终年74岁。
现在上海博物馆的历代绘画馆中,有一幅虚谷去世前一年所作的《枇杷图轴》。
黄澄饱满的枇杷,使人欲动尝新之思,站在画前,心起涟漪,摇荡起伏。
他没有等到和平年代,但他依旧对新岁月满怀希望。
梦向梦中说,身从身外存。沧州新壁画,紫塞旧袍痕。
鸿雪成陈迹,龙泉未报恩。拈花微一笑,往事莫重论。
——虚谷作,于《光绪丁酉十一月高邕书于上海》扇面
[文/编 《弘雅书房》 编辑部:沉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