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大讲堂】会意,汉字世界里的默契合作(一)

小时候看过一个笑话。讲的是仓颉造字之后的故事。

据说仓颉在完成了一部分文字的构造工作之后,就开始将这些已经创造出来的文字,一批批分别教给部落里的其他人。有一天,他正在给大家讲授两个字,分别是:

出,重

仓颉指着“出”说,“一座山在另一座山之上,这就叫做'山外有山’了,所以这个字是'出’。“紧接着,他又指着另外一个字“重”说:“这个嘛,是千里之外,千里之行,越走越累;即便是很轻便的行李,渐渐地也会感到沉重,所以它表达沉重的含义,读作'重’。”

这时,在座的一个学生立刻站了起来,对仓颉说:“先生,你说的不对!”

仓颉很吃惊:文字都是我创造出来的呀,我怎么可能讲的不对呢。但他不是一个固执不肯认错的老头儿,于是仓颉看看那两个字,又看看学生,疑惑地说:“哪里有问题呢?”

学生振振有词:“您看,两座山都叠压在一起了,分量肯定不轻啊,这显然应该叫做'重’,而不是'出’;至于您说的千里之行,离乡背井,这不是'出’吗,怎么可能是'重’呢?”

仓颉听了,再看看这两个字,觉得学生讲得很有道理;不由得感叹:即便是智者,千虑之下,恐怕也难免一失啊!何况自己也称不上智者……

很显然,这必然只能是一个笑话和讹传。因为这个笑话解字的依据,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简化以后的汉字。所以我们今天看起来,似乎说的也很有道理。但若我们从古文字的角度,比如说甲骨文的角度去探究,就会知道,先民们在造字之初对文字字义的把握,并没有任何失误。

我们先来看“出”。

《说文解字》:“出,进也。象艸木益滋,上出达也。凡出之属皆从出。”

许慎认为,“出”,像草木渐渐生长的样子,不断向上生长出来。其实从甲骨文字形来看,像一只脚走出了“围城”,其实就是离开了原本居住的地方。

故此,无论是许慎的解释,还是说从甲骨文字形去判断,我们都可以了解到:“出”,就是从里到外,离开的意思。后来引申而逐渐有了出现,显露,突出的含义。造字本身,并没有错。

我们再来看“重”。

《说文解字》:“重,厚也。从壬,东声。”

许慎认为,“重”的本义,就是厚重。如果我们仍从甲骨文字形的角度来看,“东”的繁体字写作“東”,造字之初,它与“束”同出一源;而“束”,《说文解字》解释道:“束,缚也。”意思是说,“束”,就是捆绑包裹、行李。其实从甲骨文字形中我们也不难发现,像是一个人,背着行李的样子;行李几乎与人等高,可想而知必然不轻松。由此可见,仓颉,亦或是先民们,在创造这个“重”时,并没有弄错其含义。

当然,“出”与“重”这两个字,虽然隶属于汉字的不同类型:一个是会意字,一个是形声字;但两部分合二为一的默契,却是殊途同归的。

至于说到“默契”,汉字中最“默契”的存在,莫过于会意字了。

最早对会意字作出明确解释的,仍是许慎。他在自己的《说文解字》中全面阐述了“六书”的含义,同时对每一种造字方法都做出了解释,举出了例子。在讲到“会意”时,他是这么说的:

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

许慎的意思是说,会意字,就是两个或以上的字体合并在一起,用自身的含义来共同表达一个新的意思;比如说“武”和“信”,就是如此。

后来研究“六书”的学者们,也多在此基础上加以发挥。一直到宋末元初,文字学家戴侗就“会意”提出了自己新观点:

何谓会意?

合文以见意,

两人为从,三人为众,

两火为炎三火为焱,由此是也。

由此可见,戴侗已经发现,构成会意字的构件有不同类型。他在这里指出的是其中一种,即由相同构件构成的会意字。不仅如此,戴侗还指出:

有有意而有声音,

会其意而声从之,

求其义于意可也。

有有声而有意者,

会其意则可以书。

显然,戴侗关于会意字的这些理解,就涉及到了一个新的类型,也就是我们后面再分享形声字时会再次出现的:会意兼形声。如果我们稍微翻阅一下《说文解字》,就会发现其实《说文》本身就收录了一些“X字,从X,从X,X亦声。“这么解释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字既是“从X从X”的会意字,又是兼表读音的形声字。比如说“息”字,《说文解字》中解释到:“息,喘也。从心,从自,自亦声。”“息”就是戴侗理解中的“会意兼形声”。

当然,后来也有很多文字学家,对“六书”中的“会意”进行了定义,但大多不出其右。其实,从这么多对会意字的定义之中以及我们总结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之上,关于会意字,我们大体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必须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部分组成。

毕竟默契这件事儿,讲究的是彼此之间心领神会。一个独体字,显然是无法自己和自己会意的。

其次,与指事字相同,会意字的构件中,可以是有具体含义的文字,也可以是没有具体含义的纯符号。

第三,组成构件无论有无具体含义,都参与新意义的构成。

故此,只要符合以上三个条件,就可以判定其为会意字;如果还兼表读音,则可以称之为会意兼形声了。

现在,会意字的内涵我们是很明白了;接下来,我们一起去看看组成会意字的重要素材:文字构件。

组成会意字的构件,我们可以从多个角度加以划分。比如,如果我们从是否表示具体含义的角度来划分,就可以分为:成字构件与非成字构件。

如果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构件的意义类型加以区分,则又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类,人体器官类。

比如说“手”。甲骨文中有很多字形,是表示“手”的意思。

显然,这是可以独立成字的“手”。

又,其本义也是“手”。《说文解字》:“又,手也。象形。三指者,手指列多略不过三也。”许慎认为,“又”,本义就是“手”。只是像有三根手指头,之所以只画三根手指,是因为如果将五根并列在一起,就会显得太多。

共,本义是“一起用力”。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甲骨文字形像双手举着物件,一同使劲儿。《说文解字》:“共,同也。从廿廾[gǒng]。”显然,“廾”从字形来看,就是“双手”;其本义为“双手捧物”。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我们在后文就不一一列举了。

除了“手”有多种表达方式,诸如“足”、“目”、“自”、“页”等,都有很多类似的例子,我们会在随后的专题中去分析。

第二类,动物与植物。

动物类,诸如“羊”,是构成汉字“善”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我们从最早的甲骨文字形来看,这一表意现象,就更为明显。

《说文解字》:“善,吉也。从誩[jìng],从羊。”

因为从古至今,羊,都是人们心目中温顺善良的动物。

植物类,如艸,也就是我们今天俗称的“草字头”。由它组成的汉字就更多了,我们就不一一举例了。

第三类,天文地理。

地理类,譬如山,水等,是构成汉字的重要构件;天文类,诸如日、月,我们最熟悉不过。

第四类,日常器皿。

比如饮食器皿中的“酉”,最早的含义是饮酒的器具;故此,由其构成的汉字,也往往与“酒”有关。

第五类,军事祭祀。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对古代国家而言,最重大的事情莫过于祭祀和战争。会意字中也不乏这样的构件。

比如说“戈”。

至于说到祭祀类,“示”就是最好的构件。比如说由其组成的“祝”。

当然,会意字的构件虽多,但却绝不会是同频同时出现。这些各司其职的构件们,决定其出场顺序和次数的,必然是当时的社会现状。譬如,古代部落之间、诸侯国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对于尚处于冷兵器时代的人们,最经常使用的武器莫过于“戈”了。为此,在与战争有关的会意字中,“戈”出现的时间与使用的频率,就相对比较高。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所说的“时运”吧!或许我们要说“戈”这类高频构件,运气好;但,其实它们不过是在新一波浪潮来临前,做好了自己应有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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