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书有益)《风云石马垭1933》修订版—正文第十二集
刚刚安排好游击队的基本生活,正打算吃晚饭时,气喘吁吁的何淑兰同学突然拜访。
赵全英很是诧异:“淑兰姐,咋这时候来我这?”
何淑兰说:“全英啊,事情紧急。听我给你说嘛!”
原来,何德义把任秀全介绍任光大、任树清入党的文件夹在书里面,遭同在龙泉李店山教书的青年党徒任庭江偷走了。何德义发觉后,马上通知任秀全转移。任秀全就回到了老家中和乡宝玉沟。中和支部书记张思俊觉得并不安全,要任秀全另转隐蔽的地方,结果她始终不肯。
任庭江到县府告密不久,天宝宫团首李孟怀及李裴然的家属也到县府告任秀全。原来,李孟怀见游击队活动厉害,准备通知心腹在天宝宫开会,商量侦察游击队的情况。何宣昭得知消息后,派游击队将其处死。有人认出有两三人常到任秀全家。目标明确,县上排了四名公安,带枪过来捉拿任秀全。结果她舍不得一个包袱,本来已经出来了,又回去拿包袱,被发觉了,被押在中和民团办事处。
“我们必须马上去救他。要不然明天送到甘草岭,就完了!”何淑兰几乎带着哭腔。
赵全英一惊,马上安排何淑兰吃饭。迅速吃完,叫上嫂嫂张济兰和另外两名妇女会成员,带上梭边刀,并请示了赵吉周,协调了两名带手枪的游击队员,用黑布蒙面,带上了一些可能派上用场的小物件,火速前往中和乡公所。
一路上,经金宝大堰砍、土桥院,三元猴儿庙,直达中和汪家岩、赵家沟。接近深夜,终于到达中和民团办事处。
按照何淑兰的指引,很快就发现了任秀全被关押处。果然有哨兵在看守,其中一人倦意正浓,在一盏红色的灯笼下,蹲坐着靠近墙壁,脑袋一啄一啄地在打瞌睡。另外一人,则提着刀,来回走动,十分警觉。很显然,这两个家伙在“轮班”。
赵全英独自一人,走在哪哨兵不远的地方。哨兵也马上发现了她。她示意哨兵不要开腔,并招手叫他过来。
哨兵一看是个女娃儿,就一愣一愣地,走了过来:“你搞啥子?”
赵全英说:“何大队悯念(怜悯)你们两个站班辛苦,叫我送点酒菜过来。我放在路口石头上了,太多了,端不动。”
“你是哪个?我咋没见过你呢?”
“何大队他们几个今晚在我们家酒店喝酒……”
“搞半天,你是王家酒店的王幺妹儿哦?咋和白天看到的不一样呢……”
“哎呀,哪不一样嘛!莫说那些,菜都快凉了。你赶紧帮忙端一下,我还要回去呢。”
“这个老何,平常都说他抠门,没看出来待人还可以……”这哨兵嘀咕着就随赵全英往暗处走。
两位游击队员火速上前,其中一人用手枪逼住哨兵,示意其不准发声,另一人用棉花塞进其口中,并用一个麻布口袋套住其头部。用绳子把手脚绑得扎扎实实。并用相同的方法,把打瞌睡那哨兵也“办了”,那家伙梦中惊醒,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全英用梭边刀砍下屋檐处挂着的灯笼,对着屋内轻声说:“秀全妹,你不要说话!不要急,我们救你来了!”
摸索着进屋,割断捆绑任秀全的绳索,拉着就往外走。两位游击队员用枪逼着其中一名哨兵“断后”。走出二里地,确定没有人跟来,威胁了哨兵两句,将其结结实实捆在路边隐蔽处的大树上,就算是放了。
心急火燎地赶回石马垭村,在油灯下仔细端详,任秀全并未受到太大的折磨,身上虽然没有带伤,但凶狠的乡公所人员却干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为了防止任秀全逃跑,不仅是用绳索束缚住了她的手脚,而且把她的头发给“绞”了。现在她的头发东挂一缕、西缺一片,如同“癞子”一般,相当难堪,而且十分难看。任秀全比挨了毒打还难过。
看着满脸泪痕、百感交集的任秀全,赵全英灵机一动,拿着剪刀,就将自己的一头秀发剪下半截,然后和嫂嫂张济兰以及何淑兰一道,仔仔细细地帮任秀全化妆“植发”。天亮时才打扮完毕,照着镜子一看,头发虽然并不太长,和之前相比,短了很多,但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不至于走出去让人耻笑和鄙视。任秀全这才转啼为笑。
赵全英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一头短发,越发显得有精神了。
任秀全在“有共产党接应”的情况下,“打晕乡公所人员”“侥幸逃跑”一事,很快传到了县上。
“你给老子咋搞起的!这关押着的人都能救走,面子何在?威严何在?威风何在?无论如何,必须把面子找回来,要不然以后咋混?以后咋控制局面?连内部的几个'泥巴脚杆’'土农民’都搞不定,咋上战场打仗?不把这事情搞好,你这个大队长就不要当了!”
何大队挨了上面一顿痛骂和威胁,回来后,大发雷霆:“还说老子给你们送酒菜,老子像是给你们送酒菜的人吗?”把两个哨兵一顿毒打,用以解气。
国民党方面更加焦虑,也在筹备着下一步“反击”计划。
就在救回任秀全的第二天,石马垭九间房的赵朝贵和兄弟赵朝品遇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这一天,适逢农历尾数“三六九”,正好当龙泉。赵朝贵和兄弟赵朝品照常到场上打铁。此日生意比较清淡,只打好了两把锄头、一把镰刀,下午只得早早收工。
正在赵朝贵熄灭炉火、收拾工具的当口,铺子面前来了一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络腮胡,中等身材,衣着比较朴素,有着补丁,看上去感觉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这人主动给赵朝贵两兄弟发纸烟,说:“两位老弟,我姓李,从莲池过来,要回南充去,现在迷路了,钱也用完了,不晓得咋走。你们给我指引一下嘛,劳慰(感谢)你们!”
帮忙是庄稼人的本分,赵朝贵完全没有想到如何推辞,就热情地说:“要得。一人在外也不容易,我们正好要回家,你跟我们走一截,到时候我们再给你指路。”
于是,三人就说说笑笑地通行。那人很主动地问:“老弟些,你们家是哪的哇?”
赵朝品说:“只有不到十里路,金宝石马垭。”
“南充西区的金宝石马垭?”那人精神一震,“听说哪儿在闹地下党啊?”
赵朝贵心头一紧:“啥子地下党?哪有的事哦,说些聊斋!我们那地方太平得很。”
赵朝贵其实也没有去过南充,但他知道一个事实,就是龙底河顺流而下,可以直达南充西河。有很多生意人运送木材,就是将那些木料绑成一个“水耙子”,人站在上面顺流而下,手拿一根竹竿支撑,半下午就能到达南充。河边有方便行走的小路,顺流而下,是最方便的,绝对不得迷路。
当他把这个十分方便且不易迷路的方法告知那人后,那人却不同意了:“我这走过去,路上天黑了咋办?”
“你这个时候走,晚上之前,能够走到双桂。那有一个水码头,找人住宿还是很方便的,没得钱关系不大,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大不了就给人求下情嘛。”赵朝品建议说。
“要不得。干脆我先到你们家去将就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不迟。”
“那哪行?我们家住不下!”
“莫得事,我在牛圈住一晚都行……帮帮忙,劳慰两位大哥了!”
“我们家牛都没得,哪来的牛圈。”
“也没得事,柴房总有嘛!有个地方蛄(马虎暂住)就行。我将就一晚上就走,不得给你们添麻烦……”
此人如此执拗,让赵朝贵、赵朝品兄弟疑心大起。心中不免打鼓,再认真观察一番,却发现这人步履有力,身板笔挺,双手摆动幅度恰到好处。很显然,这种受过专门训练。
两兄弟一对视,心领神会:这八成是一个兵!
这人跟着赵朝贵、赵朝品,紧追慢赶,一步不离。赵朝贵只得将其带回石马垭九间房。一碗红苕稀饭端上桌,这人就着咸菜,吃得狼吞虎咽。赵朝品则溜到厨房里和嫂子郭氏一番交代,郭氏走出后门,快步去往董家沟。
赵朝贵与此人东扯西扯闲聊。这人老是有意无意提起“地下党”的消息,赵朝贵都支支吾吾搪塞过去。半袋烟功夫,四名游击队员过来,抢门而入,当场把这人捆绑得严严实实。
“我路过的,为啥要绑我!我人一根、毬一条,没得钱啊!”
“哪个说我们想要你的钱?”
“那你们想要爪子?”
“你到底是做啥子的?”
“我就一个做生意的,今天从莲池过来,迷路了,想回南充。今晚打算在两位赵大哥家中将就一晚,明天一大早就走。我这人绝对讲良心,后面会派人送钱过来感谢的!”
“少说那些!”赵朝贵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这人不对头!”
赵朝品扯开他衣服一看,有好几道刀伤。再掰开他的右手,一看食指上有厚厚的茧,就当场揭穿:“吹牛不打草稿!你做啥生意还要挨刀砍?你做啥生意会把右手食指磨出这么厚的茧?”
此人一看行迹败露,马上痛哭流涕:“大哥些啊!冤枉啊!我就是一个当兵的,队伍要开出去打仗,我不敢去,就跟着队伍走散了。现在他们在到处抓我。我听说南充西区有共产党,就专门过来打探消息,好回去邀功、交差。要不然,我肯定要遭抓回去枪毙!你们放了我,我马上就走!我绝对啥都不得说!”
原来是这种情况。咋整?赵朝贵、赵朝品两兄弟当场将此人交给游击队。
几位游击队员马上开展一番审问,其中问到十分关键的一条:“你参加过战争没?”
“参加过抗共卫国戡乱战争。”他马上意识到这种说法不对,“哦不是,是国内革命战争……”
“杀过红军没得?”
“杀过……”
“杀过几人?”
“三人?五人?八人?记不得了……你们不要整我,放我回去,我带金条过来感谢你们。”
几位游击队员倒吸一口凉气:这狗日的原来是一个刽子手啊!
这人一看利诱没得效果,就换了一副嘴脸:“我不信你们敢整我!我可是有军功的,我一旦出了事,大部队马上压过来。莫说你小小的石马垭村,就算是南充西区,就算是南充,都要踏为平地、鸡犬不留!识相点,赶紧把我放了!”
几位游击队员仍然不为所动。在屋后合计一番后,一致认定:此人绝对不能放走,否则对党组织、游击队极为不利,后患无穷。宜速决!
根本不用任何迟疑。就用一团烂棉花封口,用一个破麻袋罩住其脑袋。扯了一捆稻草夹在腋下,打着火把,乘夜送走。经嘴上、马蹄山赵氏祠、马尿滩、牛息沟,翻山到干坝子,再顺流而下半里路,有一大石岩。此处距离最近的人家户都在四里路以上,平常杳无人烟,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人路过,十分偏僻。
就在此地,结果了这个胆大妄为的“逃兵”,虽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部队番号、家住何地。实际上,也不需要知道。
尽管波谲云诡,而在石马垭董家沟赵全英家潜伏的共产党员们却没有闲着。大家在夜深人静时候,研究着一个重要问题: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下一步咋走。
罗汉文、张子文和何宣昭等商量后一致认为,凡事不外乎三个核心要素:人、财、物。将这三要素对应到搞革命上,那就是人员、资金、武器。现在游击队人有了,枪也有了,所缺少的,是钱。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高度认同。
那么,钱从哪来呢?眼下筹集资金十分困难,党组织没有自己的实体,更没有可以置换的物资。再加上所有党员的家庭条件都不太好,根本不可能有大额资金,让大家共同出资并不现实。难不成再效仿一次“大悲寺提枪”?
赵全英提议说:“我记得罗天照先生给我们讲过,那些恶霸地主富农的事情。据说,这些人不但很有钱,而且来路不正。”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吉周一拍大腿:“对了,这些人都是'大肥猪’,我们可以把他们给'牵’了!”
“简直要得!”张子文问,“有没有类似的经验可以参考的?”
“显然有。”赵全英继续讲解她在学校学到的革命知识,大家静静地听。
在革命已经广泛发动的地区,打土豪、分浮财是开展土地革命的第一步。那些地主豪绅对劳苦大众的巧取豪夺,让老百姓既恨又怕,如果不用极端方式把这一利益集团摧毁,就不可能动摇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地主权力,便不可能从豪绅地主手中夺回地权。
所以,新生的红色政权首先提出“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发动劳苦大众,从政治上打垮土豪劣绅的威风,铲除封建势力,扫清分田分地的障碍。当时,红军在群众中普及的一支歌,唱出了推进土地革命的目的意义和方法。歌词为:
努力努力向前进,杀死那些不平等。
不平等,杀干净,好把土地分。
打土豪,分田地,解放受苦人。
咱穷人,被解放,不要忘了本。
打白匪,打东洋,勇敢要先行。
建立苏维埃,穷人翻了身。
努力创造新世界,天下享太平。
为便于群众掌握划分阶级成分的政策,共产党的军队编印了《农村阶级划分五言歌》。赵全英边背诵给大家听边讲解:
“空着两只手,啥子都没有,专替人做工,才能糊了口。”这就是雇农,是农村无产阶级。
“自己有点田,不够吃和穿,还要卖气力,生活很艰难。”这就是贫农,是半无产阶级。
“他不剥削人,人不剥削他,他受谁压迫,豪绅和军阀。”这就是中农。
“自己种有田,还有田出租,又放高利贷,还请长活路。”这就是富农。
“田地非常多,自己不耕作,收租又逼债,农民受剥削,身份比人高,政权在手握。”这就是豪绅地主。
大家听了后,觉得很受启发。
商量后认为,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并不是所有的地主富农都有罪、都该杀,但那种打心眼里做坏事、搞得人民群众怨气极大的地主富农肯定死有余辜。
大家一致商定,把这次活动叫做“牵肥猪”。方向和范围确定后,就差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