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病联”(下)

上海 徐玉基

三、常见四“病”

瑕疵存在于多个方面,主要是词性、结构、节律和平仄方面问题,即词性失准,结构失应,节律失拍,平仄失对。现对复杂情况和有争议部分作一探讨。

词性。

古今对词性分类有区别,古人分为实词(相当名词)和虚词(相当于名词以外的所有词)。大约古人也认为这样分类太宽泛,又将实词分为半实半虚,将虚词分为死字(相当于形容词)和活字(相当于动词)。不要认为按古人对法容易,古人又将实词(名词)分了数十种门和类,(按《诗对新编》有十八门几十类)如果工对,就要小类相对,如天文对天文。现代汉语将词分为名词、动词等约九类。

《联律通则》提出“词性对品”而不是词性一致,学联要把握这个内涵,在对仗中不被“一致”框住。

一是存在一字多义情况,同一个字,可作几种词性解,如“红”字,红花,形容词;描红,名词;红了樱桃,动词;女红(音工),多音字。再如“打”字是动词,又作量词。“几双布袜;一打毛巾。”判断词性要“字随词义”,就是根据这个字在此处的用法判定词性,不能以字的词性多样而随意使用。同时要注意词的转品,例如“十四五”对“一百年”,五是数词,年是名词,但这个“五”是“五年计划”的缩写简写,已成为名词。这类例子还很多,所以在判定词性对品的时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二是某些词可以通对,例如动词对形容词,大约是部分延续了古人虚词(名词以外的词)相对的概念。例如律诗句“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形容词“荒”就对了动词“落”。

三是处于次要位置上的字词,是可以放宽的,特别是偏正词组中“偏”的字。例如“砥柱”对“荷风”,砥原是磨刀石,但此处是平坦的意思,为形容词;荷是名词。名词转为形容词是很多的,例如空,原指洞穴;美,指戴头饰的人,不一而足。

因为词性的多变性,所以也最为绕人。人们所说的“放宽”大多数是指词性的放宽。

结构中有三类词是特别要注意的,一是颜色对,要颜色对颜色,例如红对绿,乌对白等;二是方位对,东对北、中对上等;三是数字对,如三对四,千对万等。这三类词在词性中是单独拎出来的,不管对在何处,必得上下联相应位置要一一对应。如“陌上红花千万朵;庭前绿竹两三竿。”上对前、红对绿、千万对两三。当然,宽对也是可以的,但异类相对削弱了对联的美感,也算瑕疵吧。“陌上红花千万朵,谁家漏屋雪霜寒。”能不能对呢?对得好不好呢?

结构

结构是指词语结构,由词及短语组成。对联中结构一般两个字组成,可分为主谓、并列(联合)、偏正、动宾(述宾)、动补(述补)等五类。

主谓(名动、名形——我嫌、路远)

并列(名名、动动、形形——山河、开放、美丽)

偏正(名名、形名、形动——春风、绿柳、微笑)

动宾(动名——走路)

动补(动形——走好)

要求上下联中相对位置结构要一致。词性富于变化,组成词组后结构就稳定下来。例如“红”字,单独一个字,不知表达何意,如组成“红花”,形容词词性、编正结构,平平声律、节奏点“花”,明朗且固定了。字组成词组后,在联中所发挥的作用更大。古人用逐字相对的方法,不但解决了结构问题,而且保证了对仗更加工整。例如“大河”,这里大是形容词,表范围程度;河是名词,属地理门类,工对也要从地理门类中找,所以古人对仗就用“中岳、沧海、高岭、长路”等词语。虽然“大”字对仗可放宽,但一般限制在形容词内。“河”则限定在名词内,“谷、道、野、路”等,这样组成的词不讲结构而结构严谨。当然,讲结构并非要如此严苛,能以偏正结构对“大河”,一般没有问题。

在结构上存瑕疵的问题较多较普遍,主要是对结构的关系没有搞清楚。“混搭”是结构问题上毛病最多的原因。还有一些词,在演变中脱离原义,例如“春”字,原本是个动词,演变成为名词、形容词、数词。吃不准的字,多查查工具书,了解字义的多个义项和字义的演变过程,有助于较准确地用好每一个字。

词性的变化引起结构的变化还有一个不为人注意的细节,即变一字不可对为二字可对。例如曾国藩题《新都桂湖》联句“我原过客;中有诗人。”过客可作动宾,这里与诗人都作了偏正。洪亮吉对联中“雄镇”对“传人”,钱沣联中“读死”对“运通”均是此类对法。此种对法因怕触犯结构不对应,用的人较少,即使用了,也有可能被认为是瑕疵。

节律。

节律即读的节奏,大多数词是两个字组成,四字成语基本上是两两组合,可拆分为两个二字词。律诗一般二字为节占多数,一字一节亦有,三字一节的少见,联亦如此。读时一般要将词读得节奏分明,如“我们/学习/写/诗歌”。如果停顿读作“我/们学/习写诗/歌”。不但缺少美感,表达意思也有问题了。节律成为病联的情况较少,问题大多出在三字句上,如“上/高山”对“纯净/水”,虽然都是三个字,字字相对无论平仄还是词性都无问题,但节律明显不对,形成一二对二一,这也是不能允许的。再如“精/气/神”对“大/仇恨”,也是节律问题。所以《通则》提出节律对拍,就是上下联同位的词必须节奏一致。

判定节律还有个语意节奏和声律节奏问题。对联一般用语意节奏,即按照自然语气来划分节奏点。但声律节奏引入律诗概念,不管字词组合如何,一律按律诗节奏判定平仄。例如“三十一年还旧国”,按语意节奏应是“三十一年/还旧国”(平仄),按声律节奏则是“三十/一年/还旧国”(仄平仄)。对联中除五七言句可按声律节奏外,其它句式以语意节奏为多。而五七言句一般声律节奏与语意节奏是一致的。句式的不同,则按语意节奏判定更加合理灵活,如“大丈夫/不食/唾余”。有不宜拆分的三字词(或以上)可算一个节奏点,如“俄罗斯”、“三百六十行”。不管哪种句式,必得要符合平仄交替的原则,只不过计算节奏点有变化罢了。

平仄

平仄也是病联中常见问题。与词性类似,大多数人犯了粗心的毛病。因为一个字的失误,影响到邻近节奏点的失替和下联的失对。如“傍水依山观美景;穿花拂柳遇亲人。”如“依山”不慎用了个“沿岸”,则引起与“水”和“美”失替,也引起下联中“柳”的失对。

平仄与节律有关系,节奏点(又称音步)上的字就要讲平仄,本句平仄交替,上下联同位平仄相反。

平仄有很多灵活的安排办法,这里不是放宽,而是本来如此。例如领字、衬字可不计入节奏;作结构助词也可不计入节奏;还有很多传统对格,也是允许突破常规平仄安排的。此情况较复杂,不展开讨论。

涉及平仄还有一个分句句脚平仄安排问题。按《通则》规定,只有四种情况:

平仄单交替式(李氏规则):……平,仄,平,仄;

平仄双交替式(马蹄韵):……仄,平,平,仄;

多平一仄式(朱氏规则):……平、平、平、仄;

分节粘接式(长联使用,略)

但现在不遵《通则》的情况较多,大有突破的趋势,我认为还是要守住《通则》。

平仄失误,有三个重要原因:

一是新旧声混用,前面已述。

二是多音多义字。现在有查联查诗软件,联友全信软件,殊不知软件也有错误,同时软件经常用个“通”字,表示通用。结果可想而知。

多音字有两种,一种是平仄两读皆可,如“看”“教”等少数字,大多数是根据字义确定读音的,如“和”字、“乐”字都有四种读音,两种读音的字就更多了。“见字辨音”“见义辨音”应是联家应养成的习惯。

三是搬用律诗拗救方法。《联律通则》中未提拗救,因对联孤平不违律,对联也不需要拗救。例如常用拗句“仄仄平平仄平仄”(自撰句:跃马关山惜难度),你可改为“难度关山惭跃马”,“关山难度,跃马长嗟。”等。虽然此事有争议,但我们不妨从《通则》。孤平和拗救这两个律诗规则,在写联时不妨关注一下。

四、这些不是病 

放宽

有人认为放宽是因为允许带病,其实不确。所谓放宽,是指符合联律规则下的放宽。(真正的联律外放宽只限特殊联格)《联律通则》已对放宽的尺度和范围有框定。放宽大多指词性,因为词性一确定,结构随之固定。

孤平

律句有孤平说法,还得拗救,但对联没有孤平说法。《通则》未提。所以孤平句即使五七言也不是病联,这就大大地方便了撰联。如“小满到来小麦黄”“大树叶浓密”。

特殊联格

传统对格中大多数是属于艺术性的,例如叠语、嵌字、衔字、借音、谐音、连绵、当句、转品等。但不了解这些对格,也往往误判为病联,这是评委们要注意的。例如鼎足对,俞樾对联末三句:“僚友曰善,士林曰善,闾阎曰善;富贵中人,风雅中人,神仙中人。”这种排比自对的方法较少有人应用,被错判为病联的可能性较大。

还有一种是巧联和趣联,流传甚广,大多都有格律上毛病,《通则》对这一类联是法外施恩的,不要求严格属对。例如“画上荷花和尚画;书临汉帖翰林书。”

当然,能不能成为巧对、趣对或名句,不是自说自画的,要得公众认可。可能如林黛玉教诗所说,“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但我没有见过好诗句是平仄虚实不对的,可见之难。所以联友不是妙手偶得,不要以巧联自我安慰。

拓展词句

有些词,初看似不直接对仗,细思则间接可对,笔者曾有一联,内中有“玩起来”对“思行处”,看似不工。但查古人诗中对仗联有“华皓辞归去,苍黔望起来。——归去峰峦众,别来松桂生。——旧时行处断,华发别来新。”经过拓展,类似数学公式的推理,“起来——归去——别来——行处”,竟发现“起来、行处”应该也可对。此类拓展应在放宽的范围。

总之,对联之所以要限定格律,避免毛病,原则是要体现对联的形式美感,对偶的弊病或是声调上的或是语义上的或是句式上的,都要力避之,都是为了体现对联的艺术性。如果我们只是说事说理,讲白话就可以了。用对联形式来表达,就要体现美感,言常人之欲言,言常人所不能言,这才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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