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画家的典范
沈周做为一代艺术大师,其光耀千古的艺术成就及为后世景仰的不朽典范,早已彪炳史册,广为世人所知。但是,做为一名伟大隐士,处闹市初心不移,居幽竹真情不冷,自始至终,保持着炽热的 生命情怀以及积极阳光的处事态度,则是沈周更为闪光的一个侧面,也充分诠释了他之所以的成为一代先贤的人文底蕴。
隐士,乃为道家哲学术语。也泛指隐修专注研究学问的人。尤其是指那些无意仕途、保持独立人格、具有超凡学识的知识分子。沈周无疑是隐士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说空古旷今,绝无仅有。
在中国古代,便有“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之说。所谓“小隐”,主要是三种人居多,一是逃避现实者,二是故作清高者,三是沽名钓誉者。伯夷,叔齐是商末两个著名的隐士,不食周栗,采薇度日,最后饿死首阳山,抛开气节不说,从“隐”的角度看,他们至多算是“小隐”,因为他们无法摆脱自己纠结的内心,选择了对世俗世界的逃避。
严子陵,在帮助其同学刘秀起兵事成后,归隐富春山,此后他不问世事,逃避红尘,其实也是一次成功的逃避。他没有“隐于市”的气魄,担心零乱的生活让他那颗饱经沧桑的心无法归于宁静,所以,他只能作为一枚书签,悄然夹进水光山色的那部大书之中,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讲,这位著名的东汉隐士也称不上“大隐”。
著名的姜尚也曾于古稀之年归隐山野,他无非是在等待明君而已,在沽名钓誉中获得自己期待的某些东西,并且最终在世俗中建功立业。还有著名的“竹林七贤”的归隐更是对当时社会的无言对抗,而陶渊明的“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归去来,更是为归隐留下了凄美的桥段,他那律动的生命节奏终究需要阡陌田舍的抚慰,却无法面对纷繁的世俗画卷。
笔者认为,真正的“大隐”归隐是为了修行自己的内心,舒展自己自由的心性,提升自己的人生品味,并由此实现自己泽被万世的存在价值,他们是无法与五味杂陈的世俗相忘于江湖的,他们隐遁而不忘世俗,幽居而情牵苍生,荟芸众生则会感受到他们生命肌里的热度。这一点,沈周做到了。
“大隐”也不该有愤世嫉俗的戾气,而是以一颗平常心勾兑着百态人生。纵观沈周一生,无论面对桃李满天下的鲜花掌声,以及索画者塞满河道的狂热追捧,还是晚年丧妻丧子的打击,均能做到以宁静之心面对山川大野,晨光晚阳,明知世俗生活布满荆棘,依然对世俗生活充满无尽留连,笔下滚动的依旧是对脚下热土与心中盛景的绵延不绝的浅吟低唱。
不入仕,是“隐士”的一个重要标志,沈周概莫能外。《明史》也把沈周纳入“隐士”类。对于沈周而言,不入仕并不代表对入仕的反感,在他看来,这仅仅是他的一个价值取向而己。在他的交往人群,官员是主要的一部分,他甚至鼓励朋友入仕济世。
“隐士”也往往被称为“高人”,清高同样是隐士的主要标志之一,但真正的清高势必有一个“度”,否则会滑入“虚假清高”的泥沼。而沈周的确智慧地把握好了这个“度”,他不仅为自己在生活上营造了愉悦身心的“有竹居”,更为自己在心灵上营造了游刃八荒的精神圣境,在其中,他不仅可以唱和达官显贵,也可以零距离接近贩夫牧童,他可以携名人雅士流连美丽的青山绿水,也可以在冬雪纷飞之际为穷苦人送去银钱以御寒天。没有强大的心理平衡能力,一个归隐者,做到这一点将十分困难。因为许多时候,他不仅要面对自己内心的追问,还将面对是非流言的无孔不入。
也还是得益于这种心理平衡能力,沈周才能在“大隐”之路上,消弥“戾气”,营造和谐。当时的苏州,已发展成为全国最富庶的大
城市之一,面对经济发达并由此产生的诸多不公平,如何保持和谐局面、消解各种戾气,沈周亦做出了积极的表率,他为世人提供了一种可以参照的生活正能量。如沈周为太守曹凤以普通画工身份画壁画的故事,沈周以其超凡的度量化解了一场随时可以发生的剑拔弩张,其实争斗下来,难说谁是赢家,只是这个不平之气一般人难以下咽而已。在这个故事中,我们看到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意义。沈周是大隐,也是血肉之躯,他时而也会“起幽忧不平之思”,但他深刻接受道佛的影响,做到“外动而内静”,在心中将许多与自己想法、做法相悖的事情一一化解,沈周崇尚既然无法回避与抗拒,何如依靠自己的坚韧与积极努力去“化干戈为玉帛“。当然,这并不代表着沈周没有底线,不关心民间疾苦,“大隐”的另一个不可或缺的特征,便是接地气,在沈周的诗文作品之中,不乏爱国爱民的因素,更不乏同情底层人民生活的炽热情怀。比如他的以下诗句:老夫仓无米,亦无广厦千。对眼不忍见,哀肠惟火燃。堪比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就是一个大隐“遁世而未忘”的动人写照。
“大隐”归隐,重在修为,并且通过自身的修行所得,反哺社会,影响大众。沈周的确恰如其分地做到了这一点。
沈周首先把自己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展现在人们的面前。既便到了命运多舛的晚年,沈周身上也几乎不见伤感的痕迹,他对故土的热爱,对湖光山色的眷恋丝毫未减。在沈周的作品中,人们看到的是对人世间红尘生活的向往与表达,看到的是乐观向上,积极面对的蓬勃朝气。面对秋天落英,他浪漫地唱出:“醉他三万六千场,我与花神作要约。”再如他的绘画作品《看花吟诗图卷》,其重点表现的并不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萧索,而是在河对岸辽远铺展的蓝天白云,那里才有人生的壮阔,才有生命远征的激昂。沈周的心中,春去春会再来,花谢花会再开。
其次,沈周的人品与画品以其独特的魅力征服了时人以及历史。沈周心胸坦荡、处事温和、待人宽厚、严格律己,同时不追腥逐臭、更不贪恋名利,这些使大多数人望其项背的良好品质,很好地融入他绘画的风格之中,更为此后的文人画标立了一个崭新的境界。在沈周看来,人品、画品、画风三者是相辅相承的,尤其人品为要,恰如他的学生文征明所言,“人品不高,用墨无法”。
三是沈周以自己宽仁的气度与胸怀,以自己饱经风霜酣肠淋漓的笔墨,为后人留下了一个时代的风和日丽,刻下了一段岁月的缱绻情思,更为茫茫红尘播洒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佐证人生如画的美丽源泉。他“大隐”而“禅修”,幽居而精艺,以其“细沈”、“粗沈”的不断变法,开创了苍茫厚重的画风、炼就了雄浑枯辣的笔意,在不断师古人、师造化、师自然的演进中,使中国文人画得到了空间的规范与发展,并且培育出文征明等大师级的画家,深深影响了绘画史,并使得身后大大小小的画派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他不断探索的身影。
大隐沈周告诉人们“心远物皆静,何须择地居”,在繁华的姑苏,一样可以潜心清修,一样可以芳香及远,一样可以创作出因心造境的壮美画卷。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隐者留其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