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境与心境
在诗学中,也有一个诗与诗境的关系。同时,诗是人类心灵的创作,所以还有一个心与心境的关系。在这两种关系上,还有诗境与心境的关系。这种关系在格律诗的创作阅读中,被作了充分的研究和展示,因而,造成了中国古典格律诗特有的意境美。
诗境,直接地看就是通过文字语言构成的人造的自然之境,这种自然之境是第二自然,是人类对自然选择的结果,它是心外之境。
心境,是人类心智对自然之境的体验和内省,不是表现在文字语言表面的。而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心环境。
诗境和环境是诗中不可缺少的两个东西。它们互相印证和拱托,从而表达作者所要反映的意境。杜甫《江亭》:“坦腹江亭暖,长吟野望时。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寂寂春将晚,欣欣物自私。故林归未得,排梦强裁诗。”这里的诗境是水流、云迟、春晚、物私。水在流动,而作者的心情却因苦闷而沉寂;云在飘荡,而作者的思想安祥而稳重,这是心境。王维《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水穷云起这一环境,是诗人观察自然之后,营造的一个特定的自然环境。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中,作者的心情是恬淡而闲适的。可见,一首诗的意境就是靠作者的心境和再造的诗境来完成并表现出来的。
诗境来源于心境。心有所思,诗有所言。梅尧臣《东溪》:“野凫眠岸有闲意,老树着花无丑枝”,是作者有闲意,故让野鸭子到岸边去睡觉;是作者的心情好,才会觉得老树丑枝也是美好的。王禹偁《村行》:“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峰本无语,而因作者无心说话,反倒觉得山峰本应是会说话的。只因了作者无意说话,也就无语立斜阳了。李清照《春残》:“春残何事苦思乡,病里梳头恨最长。”由恨而病,因病更恨。然而,梳理那病中的长发时,那恨显得更加悠长。病里长发的诗境,来源于病里恨长的心境。因此,无论读诗,还是写诗,都需有一定的心境。否则,就无法写出好诗来,好诗也无法去理解。就象让一个心急火燎地要去看病人的人去读什么“水流心不竞”,写什么“坐看云起时”,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心境又是再创于诗境的。一个人的心情如何,固然和所临之事有关。但是,如果能借助于诗,或读或写,就可以再造出个心境来。或者是改变原来的不好的心境,或者是把某一种心境推向更高层次。李清照在《声声慢》一词中用了十四个双叠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把作者悲凉愁闷的心情推到了极点,真是“怎一个愁字了得”。辛弃疾却在真正愁得不得了时,不再言愁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在尝尽了愁滋味之后,便使人欲哭无泪,欲说还休,已经连说愁的兴趣也没有了。与其强打精神去说那吃尽了欺凌苦头的愁滋味,倒还不如什么也不说。可又不得不说点什么,于是只好说好凉的秋这样的淡话了。这里,他在诗中创造了一个无法言愁,而只好扯淡话的诗境,而使作者的心情达到了无法再说什么的境界。杜牧《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夜泊秦淮,歌女唱月,这是一个多么优雅的环境,然而,这种醉生梦死的歌舞升平的景象,更加引出了作者的忧国之情,亡国之虑,反而使作者的心情更加沉重。
心境与诗境总是紧紧相连的,而心境与诗境合一的最高境界是无我之境。人们在诗歌艺术的创作与欣赏中,总是追求一种心灵上的升华,忘我就是这种升华的最高境界。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孟夫子远去了,将李白的情思也带走了,留下来的是长江的水。而当长江的水也渐渐在天际消失了,似乎一切都没有了。这是一种忘我之境,一种无我无物的空灵之境。陈子昂《登幽州台》: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当古人和今人都不见时,作者想到的是地久天长,宇宙宏荒,岁月悠悠。这时,虽然诗人也怆然泪下,但他不在这幽州台上了,也不在诗中了。他将自己和古人、今人都溶入到那历史的长河中去了。有的只是那连绵不息的历史,只是那人类永恒的生命力。
我和朋友登上了悬瓮山下的留山亭,眼前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而心境则是更加美好的。诗曰:
意欲留山伴玉泉,小桥流水绿秧天。
心田时有白云出,新柳疏风闻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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