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巷之春

1.

法相巷在杭州城郊,因一座寺庙——法相寺而得名。在南高峰脚下,临着西湖,景致极好,家家庭前檐下都有花草,山泉从门前流过,是很恬静的小村庄。

那是多年前春天的事了——

那时的法相巷还没有拆。我住在巷子尽头一间老式房子里,门前有条青石板小路蜿蜒伸到南高峰上,南高峰上是大片的茶园,这里是著名的龙井茶产地之一。山上有一眼泉,用毛竹接水到半山腰。清晨,附近老头老太提壶上山打水,用作一天沏茶吃的水。听说用这泉沏龙井茶最好,因为同处一座山,水脉相连的缘故。

记得清明前后,是最忙的时候。房东在隔壁炒茶至夜深,沙沙声像春夜细雨,夹着茶叶焙干时微微的焦香。隔了这么多年想起来,仿佛还闻到那股温热的茶香,从窗口蔓延出去,看到巷口那株桃花,很少见到那么大株桃树,枝桠丰美覆盖天空,起风的时候,真是花落如红雨。

常常想起在法相巷的那段生活,一生中有过如此安静美丽的时光,真是福气。

那年,春三月里竟落了一场细雪,巷子里腊梅和白玉兰得以同时开放,微风细雪中,发出冷冽的清香。晚间雪停,有月亮出来了,衬着宝蓝色天空,疏疏几枝花影,有一种古中国的美。

提壶上山汲水,一路非常安静,山间夜寒,空气清冽干净,抬头看月华倾泻树林间,如水波荡漾,心中一片澄澈。汲水下山,玉兰树下有石桌凳,就地煮水沏茶。第一道水烫茶具,煮沸腾,第二道初沸,蟹眼即可,据唐人陆羽《茶经》记载,水微沸如蟹眼突突。茶是新采嫩芽烘焙而成,水不可太老,泡明前茶最相得益彰。那时家境缘故,已辍学,在茶馆做事,跟师傅学讲茶沏茶。然而,成为正式茶艺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自己也常常练习着。

对门住着一位习画的学生,经年穿着大而深色的衣服,虽然邋遢,神情却很清朗孤傲。进出常常碰见,从没说过话,是熟悉的陌生人。夜归,看我沏茶,慢下脚步。我随口邀请:“来,喝茶。”他将肩上的画框放下,道声谢,坐了下来。

春茶味醇,可以经到四五道水,品茶续水中,开始随意闲谈。谈起杭州这座城市,他是西北人,初来觉得这城市过于闲适秀气,不如北方大气朗阔,但渐渐已沉湎其中之美。

“南方如何,北方则又如何?”

“北方豪放,江南婉约,就像现在,北方人会饮酒,南方人则吃茶。借人间词话讲,江南只合十七八岁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西北风光则合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说到尽兴处,细长眉眼神采熠熠,尽无往日那种冷清孤傲。

又击桌叹道:“适才回来,途经断桥,桥边一株玉兰开得漫天跌宕,花影和月光映在湖面,真是绝美,方信中国水墨画确是写实!有首诗叫暗香浮动月黄昏,什么水轻浅,大概就是这种情境吧?简直令人,令人荡魂消魄。”

我笑他胡乱用词,他亦笑:“江南之美叫人悄然销魂也!”

见我膝间放着杆竹笛,提议吹一曲。也不推辞,吹《梅花三弄》,二弄就停下了,其时夜深,恐扰人睡眠。放下笛继续喝茶,说经常听我吹笛,反复吹某一小节,让他心痒难忍,就像一个人在讲故事,讲着讲着又回到从前,总是没有以后。

我笑:“那是在练习的缘故啊。”见他的画蒙着一层黑布,问是否可以看看。他说未完成。便不再问。

嗳,我也曾画画,幼年便学习来着⋯⋯这样的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默下来。生活道路已经全然改变的我,目前是求生计的茶艺馆学徒。也许是有自卑心情吧。

见我沉默,便解释,画完成第一个给我看。我略微一笑,说好呀。又说要写首诗给我,便不打扰他,静静地续水煮水。他望月挠头,又看花叹气,半晌,尴尬地笑:“没有酒,才气散步去了。”

数日后下班回来,见门扣上一把蓝紫野花,夹一纸条,留言:奉诸葛菜一把谨谢清茶。又,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

见对门虚掩,推门进去。天色将暮未暮,还没到点灯时候,小小炭炉燃着微晕的红,窗外是早春薄薄的蓝。他端坐桌前,似已等待多时。比平日整洁了不少,胡子也刮过,显得清瘦干净,就是头发有些古怪,大概是自己对镜剪的,有点参差不齐。

点头:“你来了!”

“嗯,你在啊!”

……

一时竟都无言,因为刻意而失了那晚的随意。对坐桌前,彼此却又生起迷蒙而神秘的欢喜。这种莫名的欢喜令人心尖颤颤,呼吸都细细,惟恐吹散了什么。

却又无话找话:“那花,当地人叫诸葛菜,其实它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二月蓝,二月里,阳光晴好数日,即遍地开花,花期短而热烈,颜色虽幽冷,却喜欢开在路边、墙根,即使被践踏也再所不惜,是性格很倔强的花呢!”

他笑:“本不知道,房东见我采来,说是诸葛菜。其实对花没怎么留意过,所有的花在我眼里,大概也就和狗尾巴草差不多。”

'可是狗尾巴草到了秋天,乍黄还绿的时候,起风天里,点点头、摇摇头,那份犹豫的样子,也很可爱啊。'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好笑:“哦?是吗?哈哈。”我学他语气:“是吗?不是吗?”故意点点头,又复摇头。

他望着我大笑,仿佛重新认识一般,眼神亮灼灼,忽又有羞涩,低下头去,给我倒酒,说:“这是特地托朋友从家乡寄来的稠酒,是陕西特有的米酒,想让你尝尝。但酒不同茶,随量,好吗?”  

酒呈乳白色,入口绵甜香醇,桌上几样小菜很清淡。他道:“本想亲自弄几样北方菜,但想你是南方人,可能吃不惯,所以托房东太太做了几样南方菜。”

其实我倒不那么挑剔,心里被这份看重而感动着,说:“其实,我是很无所谓的。”忽尔一个转念,他特地央房东太太为我做南方菜,这么说倒让他觉得自己好象过于殷情了,这样一想,又急急解释:“不,我是说,其实怎样对我都可以……”话方出口,意识到更加不妥,简直有些,有些莫名其妙。

他抬头询问地望着我,我呐呐说不下去,自觉得脸上有些热烘烘地,自己看不见,人家想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么一想,脸上愈发地烫了,简直有些冤屈起来。

他怔了会,等不到下文,说:“那怎么可以……”见我愈加地窘,复又道:“那晚的茶,我的意思是,恐怕一辈子都喝不到这么好的茶。来,来,喝酒。”

我喝了口酒,放下碗盏,轻轻拍脸:“这酒好象有些上脸。”

他忽然促狭,认真看我脸色,笑说:“咦?你脸红了。”

一时竟失了和他对视的信心,低下头去,慢慢地喝酒。倒是他喝得快,愈喝眼睛愈亮,大概酒量好的人都是如此。

渐渐酒兴起,他神采越越,说:“欠你首诗,本不会作那玩意,是想投你所好。不如给你唱个曲替代吧。”

言罢用筷子敲着碗碟唱了起来,是西北那边方言,不太懂,每句结尾都有重复,叹息般的降调,很苍凉,让人想起放羊人赶着羊群走在高原上,黄云白日,沙尘莽莽。

一曲终了,我惊笑看他,他也微笑看我,脸却慢慢地红了:“嗨,癫狂了,我这人一喝酒就忘乎所以。让你见笑了。”

我说:“不,很好听,只是没想到你有如此,如此的性情!可惜听不懂唱的什么?”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其实也没什么,是一个佃户想地主家的女儿,相思比九曲黄河还要长。”

我说:“好巧,我们乡里小调也有这样的曲子,唱给你听,权当给你助酒兴。”他很惊喜,连忙斟满酒盏。

说罢,也学他用筷子敲着桌沿打拍子,用方言唱了一曲。

他也听不懂,问唱的什么。解释给他听,这曲名叫《抹汗巾》,地主家女儿送了长工一条抹汗巾,那长工感念小姐的情意,不禁日思夜想,反复猜测小姐心意,十分煎熬。

他默一会,说:“江南小调这么缠绵!唉,南方人心思细密难以猜透,和北方人不同,行不行当面问个话。也许鲁莽,却不错失。”

我摇头:“那也不尽然,所谓关心则乱,想得自然是多了些。那小姐不过是见长工汗流浃背心生怜悯,送了他一条汗巾,可那长工自从受了小姐一条抹汗巾,就开始煎熬痛苦,其实施的人无意,受的人有意了,故而牵出如此这般的纠葛,许多的故事也由此而产生……”忽见他低头不语,只顾喝酒,便停了下来看他。

他并不看我,勉强笑笑,道:“礼尚往来,即可,我懂。”

我意识到他也许是多心了,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起,每每此刻总是愚钝。

停了一会,他又缓声道:“其实未必痛苦,其中还是有甜蜜所在。真正的痛苦是夹杂着甜蜜的幻想而令人难以割舍。”

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我们的交情好象也没有到可以直接说透什么,只好不语。抬头望窗外,夜雨淅沥,灯火正黄昏,十分怅惘。

后来,见面虽打招呼,他恐我多心,我却因说错了话而担心他错看我,说话很是顾忌。偶尔站在门前说几句话,彼此都深深地留恋着这种意味,却是没有更深的交往了。但我知道雨夜吹笛,是有个人在听的。

再后来,他搬走了,在学校附近和同学合租了个大画室专心画毕业创作。期间来找过我一次,邀请我去看他的毕业展,因我回家乡了,没有遇见。回来时见门上系着一把干莲蓬,正奇怪时,看到地上散落着褐色的花瓣才知道原是一束荷花,心里一动,伸手取下那束莲蓬,里面夹着张纸条,果然是他!他来过了,邀请我参加他的毕业展,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去他学校也已经放假,无处可寻。回来不禁望着对门发了一阵呆。已是人去屋空。

2.

过了一个多月,从窗口见一男孩走来走去,象在寻找什么。逡巡良久,终于来扣门,见我开门,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这样看陌生人很没有礼貌,微愠,问:你有事吗?

他这才微笑道:“对不起,阿菜托我带东西给你。”

“谁是阿菜?”这个名字陌生的很。

他不紧不慢,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画册,翻到扉页,一张合影,指着一个人给我看:“喏,是他!”

是他!心尖一颤。

那男孩笑:“阿菜真是古怪,说不知道你叫什么,没想到你居然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你们这样的朋友很少见啊。”

我和他虽作过两次长谈,却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有问及对方的姓名。也许,以为有很多时间。

问那男孩:“怎么知道是我?万一已经搬走,住的是另一人呢?”

他将手中画册打开,翻了几页,里面夹着一张速写,一个女孩抱膝坐在树下仰头看天,神情酷似我。怪不得,开门时他仔细打量我。

他说阿菜毕业回老家教书去了,家贫弟妹多,父母年迈多病皆须照料,不得不返回故里谋取差事。临行再三叮嘱将这本毕业画册送于我,来了数次我都不在。

翻看画册,是一个系列,画的正是法相巷,班驳的矮墙,菜花黄,二月蓝,静静的小巷,伏在屋顶上打盹的猫,花树下二盏清茶,茶气酽着水汽蜿蜒而上,微薰着 ……

那男孩也探头过来看,说:“阿菜的作品叫《女孩》,但场景里并没有人物……”看了看我脸色,忽然换了话题:“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万一他联系我,我可以告诉你。”

想了想,摇头:“暂时没有固定联系方式,这巷子要拆迁了,我正找房子呢,还不知落脚何地。给我留你的联系方式吧。”心里却想,当日就住对门,也只是如此,如今山长水远,恐是再难相见。

看着他画的这些熟悉的场景,想起春夜相对吃茶时,心情温润又惆怅。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搬走后数月,闻说法相巷已经拆了,改建度假村。后来虽仍在杭州居住数年,却不曾再去。大概是希望心中能够一直留它旧时的模样,有些回忆是需要借那些场景来承接。

3. 

下满觉陇和法相巷隔着南高峰,一在山南一在山北。写这篇文字时,山里正大雪纷飞,据说是近几十年来杭州最大的一场雪,电都停了。房东送来几斤木炭,在房间里生了火,将一壶黄酒放在炭火上温着,就着烛光,往事在纸上倾泻出来。唉,这样写着,是思念啊。当时却惘然不知。

半夜雪停,披衣出去,好一片洁白的世界,偶尔几声狗叫,愈加显得村庄如荒野般寂静。信步往山上走,有种冲动,想要翻山去看法相巷旧址,行了半里路,大雪封山过不去,跌坐雪地里喝酒,怀里抱着的一壶酒,还温热着。

人生,第一次饮酒,便是同他在一起对酌。

山间极静,唯听见雪压枝头发出轻微的咿呀声,浅醉微醺之间,惆怅浩如烟海。记得他讲起多雪的北方,人间一夜尽白头。

后来,看朋友请碟仙,虽不信鬼神,却又问缘份,答:凡是如此,皆因前世是极深的缘分,这生碰巧又同来人世,故而前来打个招呼。

                                                                     ——记于杭州 满觉陇。

4.  后记——越陌度迁

二年秋,往西北,途经长安县,犹豫再三,终去寻他。是乡间学校,没有电话,无法联络。没想到那里交通极为不便,有段路不通车,从中午直走到天黑。西北不同我乡里,草木极少,一路走来黄土莽莽,日色苍惶。

幸好遇见一位赶集回来的小贩,他每次赶集用摩托车带货物进山,知道那个学校,送我去。到了学校他却不在,又四处打听他家寻了去。

带路的人在门口哇啦一声喊:林老师,有个女子寻你哩!

我在井台前洗脸,听到脚步,猛地转身,他在我面前几步停下了,惊讶地看着我,对视了好一会。

他才慢慢地说:“是你!”

我点点头:“是我!”

猛地背过身去,不知为何,竟流下泪来。

也许是来时的路上太艰难,也许是为这几年的念念不忘,那种难言的心境。

也许,是因为,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子!

仰着脸,不敢擦拭,任眼泪风干。山间的月亮起得晚,这时才隐约看见在山顶。

他也不说话,静静地立着,中间隔着几步路,不,还隔着数年的时光。在这沉默的瞬间,前尘往事都在心中过了一过。那年春三月的一场雪,法相巷那株玉兰,还有窗前那株桃花⋯⋯

他已经结婚了。他的妻,是个圆圆脸的女子,羞涩地冲我笑笑,又回头对人道:“是阿菜的同学,从老远来呢。”

停电了,屋里点着煤油灯,灯火昏暗,一切恍如梦中般不真实。突然,他站起来,说:“等我一下。”转身出去了。

打量着他的家,很简单,倒是有台崭新的电视机,但在这个几乎终年停电的地方,显然只是个摆设,墙上有积年烟熏火燎的痕迹,惟窗上双喜字还红灿灿地,在这个贫寒之家显得明亮耀眼。

听到脚步声,他进来了,手里拿着两罐健力宝,轻轻放在我面前,说:“想给你买瓶可乐,但这里没有卖,只有这个。”

我低头不语,心里酸楚得很。想起那年,他请房东太太做南方菜招待我,和今日给我买饮料,是想尽力给我他想象中相符的待遇么?可是,可是我并不喜欢啊。

他又说:“北方菜食粗糙,不如你们南方精致。”

我摇头,努力地保持微笑,不客套,也不称谢。

他的妻进出忙碌,见我望她,便对我羞赧一笑,却一再推辞不肯上炕一起吃饭。

酒仍是稠酒,是他家乡的酒。我喝得很快,却没有醉,此生再没有共醉的理由。我们仍如那日般对桌而坐,小小的炕桌,中间却隔着今生今世都无法逾越的距离。灯火摇晃着,影子投在墙上那么大,那么空荡荡。

忽然心里酸楚,将头别过去,看着窗外。如果,这窗外,仍是春日江南,仍是旧时法相巷……唉,这样的想头,也是不对了。

“你,我,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了”他的言语有些许伤感。

我抬头,轻轻一笑,道:“我的名字,是叫小砚,姓张。”

他震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我,那么悲伤的眼神,无可奈何地望着我。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罢?那时,总不见你问起。常常想,等你问我的时候,我就可以问你叫什么了。”望望他,低头一笑,眼泪却簌簌地落下来,落在那绣着大红喜字的被褥上,山间秋凉,十月天气已经开始盖被子了。是,他新婚时的被褥罢?

唉,我知道不可以喝醉,亦不可以流泪,这样不妥。可是我忍不住。那就让喝下的酒化为泪水还与他罢。反正,我知道,今生是不可以再见了。不,是不能再见。

他沉默,良久,轻轻地说:“旧年腊月下定,今春,三月里结婚。我的妻,是个很善良的女子。她,很好。”

我也点头,“她,很好!”

她自然是极好的女子,但我,我不好么?

心里百转千回,却哽哽难言。这些年,这一路,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说给他知晓。如今,已不必说了。也是不能再说了。

第二天,说要回去,他也不挽留。

只是送了一程,又一程。

我坦言不会再来了,此生亦无需再联系。

他亦点头,道珍重。

挥手道别,渐行渐远。

夜里翻拣旧文字,看到当年的小砚和阿菜在法相巷花树下喝茶,

宝蓝色的天空下,花影扶疏,春光正正好……

仿佛还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彼时,都是少男少女,人世崭新,人时还很长。

可是,岁月就这样流逝,流逝,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回头望。

阿菜,阿菜,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好吗?

我很好呢。我学会了酿酒,还曾去收集乡野的民歌,还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

后来,后来,我又回到故乡的乡间。像你的路一样。

南方的冬,只是落雨。村庄的夜晚像是沉入了最深的水底。

北方的这时节,已经白雪皑皑了吧?

有时候,我会看你家乡的天气预报。

已经很多年以后了。

我并不是常常想起你。

而想起你的时候,却像一生。

Real Eyes 久石譲 - Kikujiro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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