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义|别司令的杨捷三
别廷芳的命大,该死的时候,都活了下来。
回车的薛华斋是回车的清乡局长,杨宝三是清乡局武装大队长。别廷芳枪不多马不壮的时候,杨宝三就去攻打别廷芳的老虎寨,不但没有打下来,还折了十几个人,丢了十几条枪。民国初年,人不值钱枪值钱。一个黄花姑娘卖了,还换不来一杆汉阳造。杨宝三把十几个兄弟埋了之后,坐在坟头上大哭大叫:“日你奶奶别廷芳,不还我十几条枪,我要一炮打掉你的一个疙瘩,还要打烂你的七个窟眼。”
疙瘩就是脑袋,七个窟眼就是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
杨宝三手下的小队长说:“大哥,别廷芳的老虎寨修的跟铁壳子一样,他钻在里边不露头,你能把人家的一个疙瘩七个窟眼敲碎了?”
杨宝三说:“我日你奶奶,我看你就是别廷芳的龟孙子,他尿泡尿,你都以为是大摆雨来了。”
别廷芳的岳父是回车人,姓杨,和杨宝三是本家。恰好在杨宝三丢十几杆汉阳造之后没几天就死了。杨宝三就准备在别廷芳吊孝的当天,找个时机,敲碎别廷芳的一个疙瘩和七个窟眼。
该死球朝天,不该死活一千。杨宝三有个亲信杨捷三,一边安排在出殡时击毙别廷芳,一边又让人捎信给别廷芳岳父的堂弟,告诉别廷芳在出殡前离开。别廷芳一大早来到回车,跪在岳父的棺材前象征性的哭了几声,就有一个老人对他说:“走吧,不走今天你的疙瘩就碎了。”
别廷芳掂起一沓火纸,在棺材前烧了,身上没有落下一团火纸灰。别廷芳自己对自己说:“死不了,死不了。”别廷芳和每一个西峡口人一样,相信给死人烧纸时,火纸灰落满全身,人的寿限就不长了。别廷芳拿起一个大馍,狠狠啃了一嘴,夺门而出,朝着自己的老虎寨飞奔而归。杨宝三吃过早饭来为本家吊孝的时候,一双鹰眼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没有看见别廷芳,就问:“别廷芳没来吊孝?”
一个姓杨的老者说:“一大早来,哭了几声,烧了几张纸,吃了几个馍,走了。”
杨宝三仰天长叹:“我那十几条枪算是白丢了。别廷芳,人们都说兔子能,你比兔子还能。”
丢了十几条枪,杨宝三很是没有颜面,也没办法给清乡局长薛华斋交代。杨宝三就到汉阳又买了三十几条汉阳造,拉起一百多人又去攻打别廷芳的老虎寨。别廷芳坐在寨墙之上,寨门紧闭。寨上的罐子大炮里,装满了火药和铁砂,等着杨宝三来祭炮。一百多人晃荡到老虎寨寨门下,别廷芳在寨墙上看那些人影,很小很低。别廷芳说:“看那一百多个人,是不是跟蚂蚁一样,还想攻打咱们老虎寨呢?”
别廷芳低声对炮手说:“对准他们,打。”
十来门罐子炮一齐开火,铁砂四溅,杀伤力巨大。二十几个人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还有三十多个人缺胳膊少腿,爬着离开老虎寨。别廷芳清点寨门之外的战场,又得到了几十条枪。别廷芳说:“一条枪就是一亩地,就是一个人。咱们坐在寨墙上,杨宝三就给咱们送来了几十亩地,几十个人。”
杨宝三从此失去了攻打老虎寨的心思,要用智取的办法把别廷芳的疙瘩敲了。隔了几天,老虎寨的别廷芳收到了一封毛边纸写的信,说是回车清乡局要捐弃前嫌,给老虎寨送来15条汉阳造,署名是薛华斋和杨宝三。信收到四天,十五条汉阳造送来了。三个人赶着一辆毛驴车,把枪放在老虎寨的南大门就走了。别廷芳领着几个人拿枪的时候,看到一封信,还是学薛斋和杨宝三写来的。大概意思说,捐弃前嫌就是捐弃前嫌,送枪就是送枪,没有任何图谋,也没有诏安的意思。别廷芳哈哈大笑:“诏安你大那个蛋,你一个回车清乡局,我手下的败将,还想让我向你们诏安。”
腊月20 ,躺在老虎寨寨墙上晒着太阳看《论语》的别廷芳,又收到了薛华斋和杨宝三的毛边信,说是第二天就给老虎寨送来五头牛和十头猪二十只羊,算是一个年礼。真的第二天,有三个人赶来了牛猪羊,拴在老虎寨寨墙外边的橡树林里就走了。别廷芳的老虎寨杀牛宰羊,过了一个大酒大肉的肥实年。别廷芳说:“回车清乡局这几个龟孙子,还算是孝顺。”
过了正月十五,回车清乡局的薛华斋和杨宝三,又送来了一封信,是一个大请帖。写着正月十八在回车清乡局设宴,特请老虎寨寨主别廷芳赏光大驾光临,共商回车清乡剿匪大计。落款还是薛华斋和杨宝三。别廷芳对老虎寨寺庙里的大和尚说:“薛华斋和杨宝三要我去喝酒。”
大和尚说:“在老虎寨,你是别廷芳,离开老虎寨,你就是一个赤手空拳的男人。”
别廷芳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人家送枪一回,送牛羊猪一回,这回让咱去喝酒,就是脑袋割了挂到裤腰带上,鸡巴割了攥在手里,也要去喝这个酒。”
大和尚说:“这是鸿门宴。”
别廷芳说:“黑门宴也得去。”
正月十八,别廷芳坐着滑竿,带着刘顾三和几个兵丁,到了回车清乡局。桌子上的卤牛肉、卤猪蹄、干煸羊肉、红烧大肠、叫花子鸡、卤水鸭子、糖醋鲤鱼、萝卜丸子、里脊丸子、酥肉大碗、烤肉大碗、肥肠大碗、猪肚牛肚羊肚烩碗,摆好了等着别廷芳。薛化斋坐在首席上,别廷芳坐在上扛子,刘顾三坐在下扛子。薛华斋筷子一指,十几个人就吃将起来。过了一会儿,薛华斋站起身,端起酒杯,对别廷芳说:“过去我们有些前嫌,都是我和宝三的不对,我喝一杯,算是个赔罪酒。”薛华斋昂起头一饮而尽。薛华斋坐下,杨宝三端起酒杯站起来,对别廷芳说:“以往的过节,都是我杨宝三干的,我也喝杯赔罪酒。”杨宝三昂起头一饮而尽。杨捷三也站起来,端着酒杯说:“别寨主,我们回车清乡局对不住你,我也喝杯赔罪酒。”杨捷三依然一饮而尽。
三个主人都喝了赔罪酒,薛华斋拿着酒壶给别廷芳满上一杯说;“我们三个罪也赔了,我薛华斋敬你一杯。”别廷芳酒量不大,还是站起身说:“你们三个都喝了赔罪酒,但是你们三个何罪之有?一切都是弟兄们砍砍杀杀的,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就是死了几个弟兄,丢了几条枪吗?以后我们勾起手,弟兄多得是,枪多得是。我是明火虫的屁股量不大,薛局长这一杯我喝干了。”别廷芳咕噜一声,喝干了酒杯。两个指头捏着酒杯底朝天,让薛华斋看了看。
第二个是杨宝三敬酒,别廷芳如是炮制。第三个给别廷芳敬酒的是杨捷三,他拿酒壶的时候,一只手倒酒,一只手伸开又做捂着酒杯的样子,别廷芳看见杨捷三的手上写着一个“诈”字,明白今天的宴会就是鸿门宴。他喝下杨捷三的敬酒,端端正正的坐下,夹着里脊丸子慢慢地嚼着。又有几个回车清乡局的人敬酒,别廷芳都是一饮而尽。刘顾三说:“大哥,就你这酒量,喝真多翻球哩。”
别廷芳说:“顾三啊,自己的酒可以不喝,薛局长的酒要喝,杨大队长的酒要喝,捷三兄弟的酒要喝,一醉方休之后,我们都是亲弟兄了。”
薛华斋说:“武松十八碗打老虎,我们十八碗结兄弟。”
喝了几个回合,薛华斋看别廷芳没有防备,知道别廷芳今天死定了。灌醉别廷芳和刘顾三,还有别廷芳几个护兵,用牛皮绳勒死别廷芳,就是薛华斋摆鸿门宴的目的。
别廷芳看看薛华斋说:“谁说这是酒,这是水,喝了嘴不干口不渴,就是憋了一泡尿。”
薛华斋说:“去尿尿,咱们接着喝,就不信喝不干别寨主的嘴。”
别廷芳跑到厕所,哪敢尿尿,翻墙而飞,钻进一大片橡树林,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趁着别廷芳上厕所,回车清乡局一杆子人都把灌酒的矛头对准了刘顾三。扔掉了酒杯换成了酒碗,三下五去二,就把酒鬼刘顾三灌出溜到了桌子下边。
杨捷三忽然对薛华斋说:“别廷芳这泡尿,尿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薛华斋说:“看看去。”
厕所的墙上留下了几个别廷芳出溜的脚印,还蹬掉了一块土坯。薛华斋吐了一口唾沫说:“我日他奶奶,枪白送给别廷芳了,猪牛羊白送给了别廷芳了。咱这回没要了他的命,下一回他就要了我的命啊。”
杨宝三说:“日他奶奶别廷芳,这根牛皮绳子还是新的,给别廷芳准备的。拴不住别廷芳,可别拴住我杨宝三啊!”
杨捷三把别廷芳蹬掉的那块土坯放回原处说:“你们咋尽说些臊气的话,就别廷芳那个老虎寨,咱们今年打不下它,明年打下它,明年打不下它后年打下它,我就不信他别廷芳能把那根牛皮绳子栓到咱们三个的脖子骨上,我就不信别廷芳能给咱们三个的蛋咬个青疙瘩。”
风水轮流转,皇帝到咱家。1922年,回车清乡局民团大队长轮到了别廷芳的头上。别廷芳坐着滑竿,离开老虎寨,风风火火上任的那天早上,薛华斋一手端起一个装了半碗黄酒的黑泥碗,一只手拿着一个纸包,里边包着砒霜。他孱开纸包,把砒霜倒进嘴里,昂起头把半碗黄酒和砒霜咽进了肚子里。薛华斋最后对老婆说:“我不喝砒霜死,别廷芳会把我割成一块一块喂狗。”杨宝三结局比薛华斋还惨,还没有轮到别廷芳下手,土匪伍凤山用一根铁丝把他绑了起来,裹上白布浇上桐油点了天灯。别廷芳知道杨宝三被点天灯的时候,正在啃公鸡头。他吐出鸡骨头说:“我日你奶奶杨宝三,你想用牛皮绳子把我勒死,老子活得好好的,还能啃上公鸡头。你却被铁丝缠住,点了天灯。杨宝三啊杨宝三,该死球朝天,不该死活一千。”
当上了回车清乡局民团大队长的别廷芳,第一个要感谢的人,是救过别廷芳两次命的杨捷三。跟别廷芳好的合穿一条裤子的刘顾三和薛钟村,别廷芳让他们当连长,杨捷三也是连长。别廷芳给自己任命的是个营长,他对三个连长说:“内乡县的民团是个团长,咱们回车是内乡县的一个清乡局民团大队,就相当于营长。将来我别廷芳当个司令,你们就是副司令,当个军长,你们就是副军长。”
过了几年,别廷芳到西峡口当团总,杨捷三和薛钟村、刘顾三都当上了团长。别廷芳的团长,就是剿匪。邓县土匪闹腾起来,几千个土匪骑着大白马,见房子烧房子,见了商铺烧商铺。邓县平原上,浓烟弥漫,夜里十几里外,都能看见烧房子的冲天火光。别廷芳就让杨捷三到邓县剿灭土匪,杨捷三说:“我去剿匪,要带上铡刀,土匪头子,一概用铡刀一铡三截。”
别廷芳说:“球毛,枪打死也是死,背铡刀多费事。”
杨捷三说:“我叫杨捷三,逮住谁,就让他变成三截。”
杨捷三到邓县的第六天,把大土匪崔二旦的四千人打的七零八落,捉住了崔二旦。当天是腊月二十九,邓县下大雪,邓县平原一片洁白。在邓县县城外边的一大片雪地里,杨捷三搬来了一口铡刀,把崔二旦的脖子放在铡刀口上。崔二旦大声骂:“杨捷三,你原来也是个拉杆子的,也是个土匪。秋蛛不咬蚂蚱,一块地里的虫子。杨捷三,你连一个秋蛛还不如,专门咬一块地里的虫子。你让我死,你给我一枪不就了结了,何必要把我铡为三截。”
杨捷三说:“崔二旦,你早不烧邓县,晚不烧邓县,专门赶在要过年烧邓县,耽误我们民团的弟兄们过不好年。把你铡为三截,我们也好赶紧回西峡口吃腊肉喝烧酒。”
崔二旦说:“杨捷三,给我一枪,让我落个囫囵尸首。就是日后变成鬼,也不吓人。”
杨捷三说:“谁让我爹给我起个名字叫杨捷三呢?所以就把你铡为三截。”
杨捷三对着天空打了一枪,说:“铡吧。”
铡刀哐嘡响了,噗嗤一声,崔二旦的脑袋离开了脖子,滚到了雪地上。铡刀放在一个斜坡地段,崔二旦的脑袋滚了一阵,停在一个树疙瘩旁边。头颅经过的地方,滚出了长长的一条血路。
杨捷三又开了一枪,说:“铡吧。”
铡刀拦腰铡断了崔二旦,一个土匪头子,就变成了三截。
回到西峡口,杨捷三拍拍身上的雪,对别廷芳说:“我把崔二旦铡了三截。”
别廷芳说:“杨捷三,你的手段比晒干的辣子还辣,比蝎子屁股还毒。西峡口人说,日蝎子,尻蜈蚣,摸土布袋【西峡口附近的一种蝮蛇】,玩长虫【蛇】,杨捷三,你都敢啊。”
大雪封门好过年,杨捷三剿灭了邓县的土匪,一个年下,就围着火塘烤火喝酒吃腊肉。过了正月十五,别廷芳剿灭崔二旦的战功报到河南省政府,除了给别廷芳发了个嘉奖电之外,还奖给别廷芳民团四万发子弹。别廷芳对杨捷三说:“这些子弹,是奖给你的。”
杨捷三说:“是奖给那把铡刀的。”
别廷芳说:“铡刀又不会开枪。”
杨捷三说:“铡刀要十个指头攥紧,枪只要一个中指一抠就响了。”
别廷芳说:“捷三,过了年,我就是邓县、内乡、镇平、淅川四个县的自治联防的司令了,你就当个副司令吧。”
杨捷三说:“我这个吊样子,能当副司令?”
别廷芳说:“没有你,我别廷芳坟上的蒿子都能烧锅熬稀饭了,坟头上的楸树都长碗口粗了。我能当司令,你就能当副司令。”
杨捷三当上了副司令,剿灭土匪是他的老本行。在镇平和南召交界处剿灭土匪,杨捷三被土匪擒获了。土匪司令王太说:“日你奶奶杨捷三,你能把崔二旦铡成三截,老子也能把你铡成三截。等活捉了别廷芳手下那几个团长,每人一把铡刀,都把你们铡为三截。一截喂狗,一截喂狼,一截喂鱼鳖虾蟹。”杨捷三被关在菩提寺里,十个土匪看守着。就是给他一双翅膀,也逃不出去。杨捷三问看管他的土匪:“你叫个啥子?”
土匪说:“路瑞甫。”
“是个连长?”
土匪说:“连个排长也不是。”
杨捷三说:“放我杨捷三一马,你就是内乡民团的营长。”
土匪说:“谁敢保证你说的话不是放屁?”
杨捷三说:“别廷芳是司令,我是副司令。我说的话肯定不是屁,是金子疙瘩。”
土匪说:“没有一个人说自己说的话是放屁!”
杨捷三问:“这是哪儿?”
土匪说:“截道沟。”
杨捷三说:“我叫杨捷三,这儿叫截道沟,犯地名,犯地名。我不离开这儿,就死定了。”杨捷三从裤腰里摸出一根金条递给了土匪,说:“我这这儿犯地名,不离开这儿,我就要死。”
土匪说:“杨司令,我不要金条,我要营长。”
杨捷三说:“还算你娃子聪明。”
土匪把菩提寺的窗子撬掉了,杨捷三跟着土匪翻过一座山。杨捷三问:“这儿叫啥子沟?”
土匪说:“羊长沟。”
杨捷三说:“我的命丢不了,到了羊长沟,我就要扬长而去了。”
回到西峡口,杨捷三让救自己的土匪当了营长。
别廷芳问杨捷三:”他说要个营长当当,你就给他个营长当当?你不怕他给你黑枪?”
杨捷三说:“他要给我黑枪,我能活着回来?”
别廷芳说:“这样的人,给他几根条子,回去算了。”
杨捷三说:“给他条子他不要,就要营长。”
1931年10月,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任命别廷芳为河南省保安总队第三支队司令,杨捷三被任命为副司令。别廷芳嘿嘿笑笑,对杨捷三说:“啥鸡巴司令,还不是给咱们带个帽子。但是帽子下边的脑袋是自己的,咱们不要为了刘峙给的帽子,把脑袋瓜子弄丢了。”
杨捷三说:“刘峙是河南省主席,能说话不算话。”
别廷芳说:“算话了就算话,不算话就不算话。他能给你一个司令副司令的帽子,也能摘掉你头上的帽子。假若有一天,他伸手摘我们头上帽子的时候,就可能连着咱们的脑袋瓜子一起摘掉了。”
杨捷三说:“司令,你住在西峡口治理内乡,又是豫西十三县的司令。不过十三县就是一个南阳,这回你出了山,就是真司令,就管着许昌、南阳、洛阳。整个河南省,刘主席掰成三块,就给你一块。这是一个比晒墙还大的白面馍,司令你啃一口,掉下的馍花我杨捷三也吃不完。”
别廷芳说:“杨捷三啊杨捷三,你没有读过《史记》,也没有读过《三国》,你就知道背个铡刀把崔二旦一铡三截,不知道天下的事情就是一个黑坑连着一个黑坑。有人把你领进黑坑里活埋了,你还以为人家在给你盖金銮殿呢。”
杨捷三说:“司令,你就是井底的蛤蟆,认为天空就碾盘那样大。”
别廷芳说:“还是不去许昌当个司令副司令为好。”
杨捷三说:“司令,我看你也是拿着鸡巴当鼓槌,敲的再响,也只有两三声。”
别廷芳说:“两三声就两三声吧,去许昌当那个司令副司令,可能一声不响,就灭寂了。”
杨捷三说:“灭寂就灭寂吧,我去。”
别廷芳说:“一个疙瘩,七个窟眼,疙瘩被打掉了,七个窟眼也没有了。人这一辈子就这一个疙瘩,砍掉了不会再长一个。你往人家刀下送你的疙瘩,人家不砍你砍谁?”
杨捷三说:“司令,不去许昌当司令副司令,咱们俩就不能上庐山的将校培训班;不上将校培训班,就不是总裁的嫡系;不是总裁的嫡系,就别想混个人模人样。”
别廷芳叹息一声说:“捷三啊,你想去就去吧。”
杨捷三带着一团人马,到了许昌,驻扎在一个大院子里。第二天,刘峙的师长唐俊德置办了一桌酒席请杨捷三。在酒桌上,唐俊德对杨捷三说:“杨司令,你明天就到庐山去上将校培训班,回来就是真的司令了。你过去是南阳一个土橛子土鳖子,从庐山回来,一身土皮就剥掉了,就是总裁的嫡系了。”杨捷三喝下一杯酒说:“是啊,我一个泥巴橛子,没想到还能到庐山去浪荡浪荡。”
杨捷三离开许昌到庐山,下午走,晚上唐俊德的一个旅把杨捷三带到许昌的西峡口民团的一个团包围在大院子里,机关枪、重机枪一齐开火,全部丢掉了性命。杨捷三到了庐山,第二天就被刘峙的军法队拘押了,砸着脚镣带回了省府开封。隔了一天,就在西门外被枪决了。
别廷芳仰天长叹:“杨捷三啊,你就是一个桦栎树橛子,长在西峡口的山上,还能结几箩头橡子,到了开封,疙瘩就掉了,窟眼也掉了。”别廷芳正在伤心之时,救过杨捷三的土匪对别廷芳说:“别司令,我要去开封。”
别廷芳问:“你也想死到开封?你现在是我的营长,我不让你去送死。”
营长说:“我这个营长,是杨司令给的,我要去把杨司令的尸首背回来,不能让杨司令孤魂野鬼的在开封游荡。”
别廷芳说:“没想到你是一个侠义之人,你去吧。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侠义兄弟,就够了。杨捷三对我别廷芳是个侠义兄弟,你对于杨捷三,也是个侠义兄弟。让司令部多给你几根金条,你去吧。”
一个月后,营长把杨捷三的尸首带回了西峡口。别廷芳说:“真的背回来了。”
营长说:“真的。”
别廷芳问:“在哪?'
营长说:”在麻袋里装着。”
别廷芳说:“解开让我看看。”
营长说:“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司令就不要看了。杨司令是被乱枪打死的,全身都是枪子留下的窟眼。崔二旦的一个手下,在杨司令把崔二旦铡为三截之后,逃到了开封做生意。听说杨司令被枪决了,趁着黑夜,找来了一口铡刀,把杨司令的尸首一铡三截。麻袋里装的,是一谷堆碎块子,是杨司令的碎肉啊。”
营长把杨捷三埋在老家的一座山岗上,过了些年,那座坟墓就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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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俊义,河南省西峡县人,生于1955年9月,出版有短篇小说集《蓝淇河,淇河蓝》;长篇小说《民间的别司令》、《第七个是灵魂》;散文集《抚摸汉朝》、《岑寂的村庄季风》、《月亮领着灵魂走》等。长篇小说《第七个是灵魂》获得2013莽原长篇小说奖;诗歌《中国的微笑》获《人民日报》举办的诗歌征文一等奖;散文《伯在黄土里等我》获《北京文学》2015——2016重点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