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不干的曹集

晒不干的曹集

崔小红

淮南市有个毛集实验区，这是中国唯一以实验区命名的县级单位。毛集实验区辖夏集镇、焦岗湖镇和毛集镇，曹集隶属于焦岗湖镇。乡谚这样形容上述三镇的物产——夏集的圆子，曹集的茶，毛集三年两头淹，没有啥。

被淹的不止是毛集，还有曹集，因为它们都毗邻焦岗湖，地势低洼，又距离淮河不远。曹集卧于淮北大堤绕荆段的土坝下，土坝那边是一望无际的老河滩。如果遭遇连日强降雨，淮河水位急剧上涨的话，老河滩会被行蓄洪，浊浪滔天，因此说曹集晒不干。

曹集历史悠久，据说集里还存有一口反扒庵古井。晒不干的曹集水质非常好，好在哪？好在用此水泡瓜片，茶汤满而不溢。用此水烩狗肉，汤浓肉香。

在民间，有句俗话广为流传，叫做挂羊头，卖狗肉。意为以次充好，冒名顶替。因为狗肉在过去属于低贱食品，不能端上正席。但在曹集，狗肉是大受欢迎的群众性食品。曹集的水咕嘟嘟地开了，锅里的狗肉翻来滚去，香气、热气，哎呀呀！所谓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乡民们一边吃肉，一边喝茶，在淮河岸边过着自己的草根生活，日复一日，盼着芝麻开花。

走进曹集，一落脚，就能看见地上倒着一摊泡过的乏茶。一抬头，就能看见人们一边吃着狗肉，一边喝着热茶。

他们的茶具很简单，一只暖瓶，一把茶壶，几个瓷茶碗，或是塑料的一次性杯子。茶汤清亮亮，茶色青黄。摆放茶具的桌子可大可小，可高可低。讲究的人使用桌子。务实的人，直接拉过来一个板凳。只要心气平和，什么物件都可以用来摆放茶水。

小雪节气已过，天气日渐寒冷。曹集人的茶水依然摆放在室外，摆放在摊位的后面，前面是一瓶瓶麻油，香喷喷的。几个熟人坐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地老天荒。

摆放在店面的外面，买菜的乡民骑着电动车，挂着大鲤鱼，从茶水边经过。有时候也摆放在屋里，老人坐在茶水旁，看着他满屋的货物，看着屋外的我看着他，什么都不用多说。

曹集人不说饮茶，那太文乎，他们只说喝茶。这也正常，人活着，总要吃喝，吃民间的狗肉，喝自己的热茶，实实在在，没必要浮夸。他们看着自己的金黄馓子和酥脆的绿豆圆子慢慢喝，不谈茶韵。一边做生意一边喝，不管茶艺。听着赶集的人声远远近近，低着头继续喝，不理会茶道。

曹集是淮河沿岸颇负盛名的小集镇，乡民们每天喝着茶看太阳升起，喝着茶看西天铺满晚霞。南瓜上市了，他们交换着甜蜜，萝卜丰收了，他们就着茶水咬一口青脆。来到曹集，你随时随地可以看到喝茶的人，对曹集来说，喝茶是一种生活方式，普及率很高。

晒不干的曹集在茶水里慢慢悠悠，人们走过街道，小黄狗站在那里。揎鸡毛的摊位生意兴隆，可以腌制年货了。复读机里一遍遍地播放着“卖豆腐卤，八公山的豆腐卤，好吃的很呦，豆腐卤……”

晒不干的曹集也有街巷空无一人的时候。每当汛期到来，尤其是1991年的那次，全民抗洪。满12岁的男孩子就要上堤，干不动重活，那就帮忙撑开口袋，大人们打仗似的争分夺秒，往口袋里攉土，往大堤上背……大雨滂沱……我的曹集……

打字到这里的时候，我茅塞顿开。我明白了曹集人为什么喜欢这种慢慢悠悠的生活。他们本是草根，他们热爱乡土。他们的人生波澜壮阔，曾经一次次泛滥成灾，理所应当安享这份雨过天晴，享受这份世道的太平。

他们在安静地做自己的乡村，他们在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不用经常开会。他们的幸福就是老河滩里麦芒尖上的阳光，他们的甜蜜就是庆丰闸里流过的河水。

晒不干的曹集有夏秋两季。那时，老河滩里麦菽千层浪，丰收可感，喜气洋洋。仗义每多屠狗辈，晒不干的曹集把幸福与情致泡进了生活的茶里。

《晒不干的曹集》

作者：崔小红，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