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农妹酒”杯全国微型小说大赛获奖作品：纸钱

纸  钱

刘 国 芳

　　走出车站时，天已经黑了，小县城，人少，灯也不亮，感觉起来到处黑乎乎的。黑暗中，一个老人走了过来，近了，老人忽然伸一只碗过来，我知道是乞讨的人，忙在身上找了一块钱扔进碗里。怦地一声响过后，老人说：“谢谢！”

　　我听出声音很熟，便认真看了看老人，这一看，忽然发现老人是老家的坤二伯，我说：“坤二伯是你？”

　　老人也认出我了，老人说：“是小保呀，怎么回来了？”

　　我说：“明天清明，回来跟爷爷挂纸。”

　　说着时我又看着老人，老人一身破烂，一只裤脚只有半截，衣服烂的拖把一样，左一块右一块，脚上一双解放鞋也烂了，两个大脚指都露了出来。看见老人这个样子，心里很有些不舒服，我说：“你怎么这样了？”

　　老人说：“儿子不孝，只有出来讨。”

　　我说：“你有四个儿子。”

　　老人说：“崽多不供（抚养）爷，我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好。”

　　其实我也听老家人说过，坤二伯几个儿子对父亲不好，不要说平时，就是逢年过节也不会给坤二伯一分钱，老人没钱用，时常出来乞讨。以前听了这话，我不大相信，今天亲眼见了，我信了。看来坤二伯几个儿子真的很不孝顺。

　　又走来一个人，坤二伯见了，过去把碗伸到人家跟前，但这个人没给老人钱，而是大声喝斥老人说：“滚开——”

　　老人像是受到惊吓，赶紧走开了。

　　我看着难受，急忙从钱包里拿了一百块钱来并追上了老人，但把钱递给老人时，老人摆了摆手，老人说：“我怎么好意思拿你这么多钱？”

　　我说：“拿着吧，乡里乡亲的。”

　　老人伸手接了过去。

　　随后，我走了，但没走多远，老人忽然追上了我，老人把钱递还给我，跟我说：“你看我这身上一身烂衣服，一个口袋都没有，这黑灯瞎火的，坏人又多，说不定会被人家抢了，你这钱还是明天给我吧。”

　　我说：“我明天怎么见得到你？”

　　老人说：“你明天去为你爷爷挂纸，就能见到我。”

　　老人这样说，我只好把那一百块钱拿回来，然后塞回钱包。

本想回家跟父亲说说坤二伯，但到家后说了些别的话，就把这事忘了。第二天，我和父亲去为爷爷挂纸，到了后，看见坤二伯四个儿子已经来了，他们在一堆新坟前烧纸钱，烧了很多很多，烧着时大儿子还说：“多烧些钱给你，让你在那边变成有钱人。”

　　二儿子说：“变成大富豪。”

　　三儿子说：“变成亿万富翁。”

　　小儿子说：“烧了这么多钱给你，你也要保佑我们发财。”

　　光烧纸钱还不算，大儿子还烧了一辆别墅，烧着时大儿子说：“到那边让你住别墅。”

　　二儿子则烧一辆汽车，二儿子说：“给你烧一辆奔驰，让你在那边住别墅开奔驰。”

　　三儿子和小儿子更有意思，一人烧了一个纸印的美女，然后儿子一起说：“给你烧两个小蜜，让你在那边过的风流快活。”

　　一个人听了，跟他们说：“你们很孝顺嘛。”

　　几个儿子说：“那是。”

　　我在坤二伯几个儿子烧着纸钱时，不停地左看右看，很明显，我在等坤二伯，不知道他怎么还没来？后来，我过去问着坤二伯几个儿子说：“你父亲怎么还没来呢？”

　　他们说：“谁？你说谁没来？”

　　我说：“坤二伯呀，他怎么还没来？”

　　他们说：“小保你不知道呀，我父亲半年前就过世了，这就是他的坟，我们在烧钱给他老人家。”

　　我说：“胡说，我昨天晚上还见到他，他在车站外面乞讨。”

　　他们说：“你见鬼差不多。”

　　我说：“真的，我还给了他一百块钱，但他后来又还给了我，说他身上衣服太烂了，没口袋放，又说外面坏人多，怕被人抢了，叫我今天给他。”

　　坤二伯几个儿子听了，就说：“你拿那一百块钱出来看看？”

　　我就拿出钱包，打开后，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忽然发现钱包里有一张一百元的纸钱，也就是一百元的冥钞。

　　坤二伯几个儿子也看见了，他们忽地脸白了，一言不发。

　　蹲下身，我把这张冥钞放在火上烧了。

　　转过身，我看见坤二伯几个儿子齐齐地跪在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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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刘国芳，江西临川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抚州市作协主席。在《人民日报》《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国作家》等报刊发表小小说2000余篇。著有小小说集15部，系首届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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