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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4月，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俄国迎来了春风。山涧的铃兰吐出新的花苞，圣彼得堡里冰雪也开始消融，整个冬宫一片欢欣。冬宫里的小公主们如下凡的小天使，欢快地从玛丽亚皇后身边跑过皇后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拿起了礼盒，沉甸甸的冬青木盒一如既往温润。她知道，一年一度的复活节又到了，这次盒子里的又装着怎样的惊喜呢？玛丽亚皇后原本是丹麦的公主，嫁到俄国后深得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宠爱打开礼盒，只见浅色绒布里躺着一只粉色彩蛋。粉红珐琅的外表被镶嵌钻石的金边包裹着，顶部一颗凸圆形蓝宝石形似皇冠。轻轻打开彩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组小型母贝屏风！细看这十扇屏风上描绘着丹麦王室的各种风景，都是玛丽亚少女时期再熟悉不过的美好回忆原来，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为了疏解妻子的思乡之情，特意向他的御用珠宝商定制了这件藏有玛丽亚童年回忆的礼物。这个珠宝商便是日后称霸欧洲珠宝界的不朽传奇——法贝热。俄国皇室的御用珠宝匠：
皮特·卡尔·法贝热（1846-1920）
他的父亲古斯塔夫·法贝热是有名的金匠，也是“法贝热工坊”的创始人。后来皮特·卡尔从欧洲游学归来后接手，利用自己精妙的设计理念和高超的工艺水准，将家族工坊推上了国际珠宝界的巅峰。
在资产多到可以买下整个欧洲的俄国，这个能被皇室钦点作的珠宝师的法贝热，究竟为沙皇创造了多少极尽奢华的珠宝？这要从八年前莫斯科的一场盛事说起。1882年的泛俄博展会上，一件展品吸引得众人纷纷驻足。它是冬宫收藏的一条公元4世纪“塞西亚狮头手链”的复制品，但细节的高度还原令人震惊，就连亚历山大三世都说：展会过后，亚历山大三世下令将这条法贝热制作的手链与原作摆放在一起，以彰显俄国现代精湛的珠宝工艺这条手链的作者就是法贝热，不过现在还没到他大显身手的时候。3年后的1885年，信奉东正教的俄国人迎来了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复活节。这一天既是耶稣起死回生的日子，也象征着大地回春。人们会在一枚满绘图案的彩蛋里放一份小礼物，再藏在草丛间待孩子们找到。于是复活节的彩蛋也象征着惊喜与希望。在这幅19世纪末尼古拉·博格达诺夫·贝尔斯基创作的《复活节的餐桌》中，便摆着五颜六色的彩蛋而这年恰逢亚历山大三世执政20周年，所以他定要为陪伴自己多年的爱妻玛丽亚送上一份大礼。此时，“法贝热“这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里。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亚历山大三世是俄国历史上有名的宠妻狂魔在当时的俄国权贵眼中，珠宝的价值取决于尺寸和重量，个头越大，分量越重，就越能吸引艳羡的目光。就在这种土豪风气中，法贝热发动了一场小小的艺术革命。复活节日当天，玛丽亚收到了一枚平平无奇的白色珐琅蛋。玛丽亚的故乡丹麦的宫廷里曾有一只可以层层打开的蛋，是她童年最喜欢的玩具之一，这便成了这枚白色珐琅蛋的灵感来源旋转打开，圆润的小金蛋里放着一只金色的小母鸡。最妙的是，小母鸡的肚子里竟藏着一顶钻石镶嵌的迷你王冠以和一小颗红宝石鸡蛋！如此精妙的设计让玛丽亚爱不释手。隔年法贝热就被亚历山大三世钦点为御用珠宝师，约定每年都为皇室制作一只彩蛋，并且要求各有惊喜。自此以后，“法贝热彩蛋”便成了俄国皇室复活节的标配/《复活节到来》Herry Tenré/1908年法贝热最具荣光的皇家彩蛋时代就此开始。1894年，亚历山大三世不幸去世，继任沙皇尼古拉二世便成了法贝热新一任的主顾与资助者。尼古拉二世加冕当天的盛况，场面之辉煌便可一窥沙皇之富有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的尼古拉二世早已把给至亲之人送彩蛋的习惯记在了心里，他即位后便坚持每年给母亲亚皇太后和妻子亚历山德拉皇后送上复活节礼物。亚历山德拉皇后最喜欢的颜色是粉色，尤爱春天才会绽放的空谷幽兰。1898年，成为沙皇第4年的尼古拉二世赠给了妻子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这枚通体为透粉色的珐琅蛋表面，覆盖着珍珠、钻石、金丝和珐琅制作的铃兰花，一顶迷你钻石沙皇皇冠端坐彩蛋顶端。但正如往常一样，这枚彩蛋一定内有惊喜！给人以惊喜就是这个彩蛋永远吸引人的秘密，它或许只是一只玩具，但是却超越了玩具原来这顶皇冠是一个小型机关，轻轻拉开，尼古拉和2个孩子的照片就会如树枝般展开；轻微按压相框又回自动回缩。奢华精致又饱含爱意，这样的礼物谁不喜欢呢？对皇后来说比奢侈品更奢侈的，就是来自家人的爱，它们被钻石包围，被这奢华绝美的彩蛋呵护在内比起送给妻子的粉嫩，赠与母亲玛丽亚皇太后的蓝色钟形彩蛋则更为端庄。法贝热一改过去一味堆砌名贵材料的做法，使用珐琅、陶瓷、玻璃、钢铁、木材、小粒珍珠等材料，呈现形式也更加大胆新奇这只钟表彩蛋底层采用了玑镂工艺在金属面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外层则覆盖上透亮的珐琅面，光线照耀下可以散发光影交错的的金属光芒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与鬼斧神工的技艺，几十年来几乎只由沙俄皇室独享。若有例外，那也只能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这个级别的。
这一枚运用了玑镂珐琅工艺的罗思柴尔德彩蛋，于2007年在伦敦拍出来17,867,602美元的天价
1900年的巴黎世界博览会上，被2代俄国沙皇“宠幸”了十几年的法贝热，终于藏不住了。1900年，巴黎，15颗皇家彩蛋整整齐齐地展示在橱窗里。此前极少流入外国的法贝热这次让欧洲人大开眼界。马尔科姆·福布斯曾拥有9枚皇家彩蛋，最终全部出售给俄罗斯亿万富翁维克托·维克塞尔伯格超过145种珐琅色彩技术，难度极高的玑镂工艺，放眼全世界也再找不出有此技术的工坊。法贝热的珐琅面可以很好的捕捉光线，使得珐琅色彩玻璃面和下层的金属雕刻面完美结合，映射出独一无二光彩。同时法贝热也是最早一批将玑镂珐琅运用于高级珠宝的工坊，透明玻璃质地的珐琅釉赋予了金属玑镂雕刻图案更多层次的细腻美感、光线和肌理纹路。
玑镂是指用玫瑰引擎车床在金属上錾刻出图案的工艺。玑镂工艺技术要求极高，如今只有为数不多的玑镂大师还在用传统工艺制作。
任何一枚彩蛋都要反复上釉，多次烧制，以达到通透艳丽的效果法国珠宝前辈卡地亚为了“偷师”这独一无二的珐琅工艺，甚至为此专程购买了法贝热出品的珠宝，可见其工艺的领先程度。卡地亚在1907年推出过一枚珍藏的蛋形时钟，这枚时钟的灵感来源便是法贝热颜色各异的珐琅彩蛋彩蛋虽是法贝热出品中知名度最高的，但绝不是最稀有的，法贝热总共制作了69枚大型彩蛋，其中为沙皇制作的有54颗。制作数量不足10个的微缩小轿子才是称得上最佳。轿子通体为鲑鱼粉色的透明珐琅，玻璃窗用透明水晶制作，雕刻了帷幔样式的花纹，窗框有翡翠绿色和白色珐琅扭索纹图案装饰边。这件摆件2017年以约合人民币7,104,105元的价格落槌法贝热独有的设计风格还体现在相框上。自当年亚历山大三世给自己变着法的送复活节礼物起，玛丽亚皇后就迷恋上了有关法贝热的一切。1895年，玛丽亚送给了远在英国当王后的亲姐姐一个法贝热制作的相框，里面嵌着一张她的画像。相框依旧是法贝热极具代表性的珐琅配以雕刻花纹的金属底面，外围花叶也极为精美玛丽亚同自己的姐姐亚历山德拉自小就关系极好，外貌相似的二人也喜欢一样的打扮，这样的习惯一直延续到成年，所以有好的新奇玩意自然也要一同分享在各国御用珠宝商还在热衷于使用白色、淡粉、浅蓝等颜料的时候，法贝热锐意创新，用上了黄、紫红、橙红、深绿这样浓郁的色彩，绚烂如西北极寒之巅开出的高岭之花。这件制作于1899-1903年的宝石镶嵌珐琅相框，使用同样的技术营造放射性光芒/2018年以27,500英镑成交折扇这一淑女出行必备的雅物到了法贝热手里也变得别具一格。母贝与珐琅相互交融，编织一场含蓄而斑斓的梦。这把曾属于英国玛丽王后的镂空母贝折扇，外侧则使用了粉色珐琅装饰，与母贝的虹彩交相辉映出自法贝热的任何一件作品都像拥有的同样的基因一般，每个细节的工艺水准都达到顶级，与其他品牌出现作品水准参差不齐的状况截然不同。这其中的奥妙便是法贝热工坊采用的最先进的管理方式。法贝热著名大师工匠Mikhail Perkhin 的工作室/1903年传统工坊会将作品分别交给不同的工匠制作，且不允许工匠留名。法贝热则相反。法贝热工坊分许多个小工作室，每间工作室里由一个大师工匠带领众多学徒合力完成一件作品。而在这件作品上，大师工匠可以光荣地刻上自己的名字。法贝热的每件作品都有独特的印章，包括包括生产地、日期、金银标准以及制造者的印记。图中H.W便代表着大师工匠Henrik Wigström正是这些独有的印记，不仅能让后人在研究珠宝时能一眼分出孰为真正的法贝热出品，更激励着一代代大师在每件孤品上凝结自己的匠心。在流传至今的法贝热珍宝中，珠宝可谓凤毛麟角。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这顶海蓝宝冠冕，而它当初能被发掘正是因为法贝热独有的工坊印记。冠冕的设计融合了丘比特箭、勿忘我花和缎带蝴蝶结，象征永恒真爱。冠冕镶嵌9颗梨形海蓝宝石与大量钻石/2019年以1,035,000瑞士珐琅成交冠冕制作于1904年，是德国末代大公弗德里克为新婚妻子定制的礼物此外还有一朵玲珑剔透的冰晶胸针。六棱雪花镶满玫瑰切割钻石，一颗明亮式切割主钻点缀正中，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绝美景观飘落掌间。胸针底座金属部分使用了金、银、铂金打造，配以水晶和不同切割方法的钻石/后来以112,500英镑的高价成交设计师为法贝热莫斯科工坊内的大师工匠之女阿尔玛。这枚胸针是为石油大王伊曼纽尔·诺贝尔设计的，原配的法贝热冬青木盒还保留至今实为难得制出了这款冰晶胸针的工匠阿尔玛大受好评，于是在1913年获得了为沙皇打造彩蛋的殊荣。她再次以冰花为灵感，为亚历山德拉皇后献上了一枚晶莹的彩蛋。这枚冰晶彩蛋宛若诞生于冰雪中，内里却孕育着一篮春意。1994年以7,263,500瑞士法郎的天价成交沙皇一家这像是在着冰雪琉璃世界中生活的温室花朵一般，看似完美实则脆弱。比起管理这个占世界八分之一人口、横跨欧亚大陆的泱泱大国，尼古拉二世更加喜欢待在温馨的小家庭里。夫妻琴瑟和鸣，儿女承欢膝下，国力看似鼎盛，还有什么烦恼呢？法贝热制作的尼古拉二世登基15周年纪念彩蛋。对于那些年末还未出售的作品，法贝热会集中销毁，这也是他无从超越的一点——从不重复自我几十年过去了，整个欧洲仍未诞生任何一家堪与法贝热比肩的工坊，“法贝热制造”俨然成了罗曼诺夫王朝甚至整个俄国的骄傲，惹得四方权贵觊觎。但法贝热出品又恰恰是他们都想收到的外交礼，趁此机会便可一睹这顶级工艺。若非外交国礼或者大手笔购买，谁又能窥见这举世无双的艺术品呢？在尼古拉二世时代，镶嵌肖像画的鼻烟盒是本国功臣和欧洲政要都喜闻乐见的礼物。1894年赠给英国伯爵查尔斯·罗伯特·卡林顿的鼻烟盒/2011年拍出385,250英镑大师工匠Henrik Wigström绘制于1916年的鼻烟盒水彩手稿据载，尼古拉二世在位期间共有424个鼻烟盒，其中只有19只出自法贝热工坊，稀有程度可见一斑。1913年尼古拉二世赠给土耳其驻俄罗斯大使图尔汗·帕夏的鼻烟盒/2010年拍卖出937,250英镑然而，沙俄的统治并没有因为国礼的奢隆重而万世长久。依靠着国力和雄厚的财力，冬宫内常常歌舞升平，却不知离别的战火即将来临1917年，二月革命的炮火炸响了俄国的土地。皇太后玛丽亚在姐姐英国王后的帮助下逃亡英国，尼古拉二世却被迫退位，不久又和亚历山德拉皇后与孩子们囚禁于叶卡捷琳堡内。照片里的沙皇一家夫妻恩爱甜蜜，女儿们温柔可爱，还有一个正准备成长为男子汉的小儿子，一切完美得如同梦境1918年7月的一个凌晨，叶卡捷琳堡内的地下室里乱枪响起，罗曼诺夫王朝的历史就此写下句号。随着之后皇室珠宝的大拍卖，带有两代沙皇印记的法贝热珠宝、玩具、摆件流落世界各地。一手壮大了法贝热工坊的皮特·卡尔·法贝热也逃往瑞士，仅仅两年后便撒手人寰。此后法贝热商标几经易主，再难回复当年的辉煌。法贝热的崛起是一个奇迹，这个名字是工匠、工坊，也成为了艺术风格，更是巅峰时期的俄罗斯工艺的缩影。它是行将就木的罗曼诺夫王朝的最后一层金粉，记录了一个处于历史十字路口的皇家的喜悦和哀伤。古斯塔夫·法贝热初到俄国时，第一家金饰店开在了圣彼得堡的贝洛泽尔斯基宫，这座宫殿在战争期间曾化身战地医院。贝洛泽尔斯基宫/1850年代如亚历山大三世与尼古拉二世一般注重夫妻之爱与亲子之情的王室实不多见，在粉红的铃兰花中，在王后肖像画的笑靥里，你是否看到了一个巍峨王朝百年前的悲欢离合？
法贝热如今依旧被认为是奢侈品的代名词，
博物馆里一件件的传世之作
仿佛在提醒着人们，
极致的经典永不消亡，
经典背后那些镀了金光的历史，
也永远被人们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