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19:郑子家告赵宣子
晋侯合诸侯于扈，平宋也。于是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zhào)蔡侯而与之事君。
1、晋候：指晋灵公； 2、扈：郑国地名，今河南原阳； 3、平宋：平定宋国内乱； 4、郑伯：指郑穆公； 5、贰于楚：对晋国有二心，与楚国亲近； 6、执讯：负责通讯、联络的官员； 7、蔡侯：指蔡庄公。时蔡未服晋，故说召。
[译文]晋灵公在扈地集会诸侯，平定宋国内乱。当时，晋灵公没有会见郑穆公，因为郑国想投靠楚国对晋国有二心。郑子家派执讯官拿一封信交给赵宣子。信上说：“鄙国国君即位才三年，就叫蔡侯和他一起去侍奉晋君。”
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而随蔡侯以朝(cháo)于执事。
1、敝邑：古代对自己国家的谦辞； 2、行：去，指前往晋国； 3、侯宣多：郑国大夫，曾助郑穆公即位，故恃宠而骄、专权独断； 4、克减：稍许平定。克：胜；减：亏，损。
[译文] 这年九月，蔡庄公来到我国准备同我们国君一起去晋国，但因为我国发生了侯宣多恃宠专权的祸难，我们君主因此而不能与蔡庄公同去。这年十一月，大体上平定了侯宣多的叛乱后，我们君主就与蔡庄公相随朝见晋君。
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chǎn)陈事。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
1、嫡：嫡子，正妻所生长子。夷：郑太子，字子蛮，即后来的郑灵公； 2、陈侯：指陈共公，前631~前614在位； 3、蒇：完成； 4、陈侯：指陈灵公，前613~前599在位。
[译文]我们君主即位后第十二年六月，归生（即子家）辅佐我们君主的太子夷，为陈侯朝见的事向楚国请命，然后去朝见了你们君主。十四年七月，我们君主又朝见了晋君，促成了晋国和陈国的和好。十五年五月，陈灵公从我国去朝见你们君主。
往年正(zhēng)月，烛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密迩(ěr)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
1、往年：去年； 2、烛之武：郑国大夫； 3、密迩:亲密，亲近。
[译文] 去年正月，烛之武陪同太子夷去朝见晋君。八月，我们君主又去。作为陈、蔡，与楚国如此亲密相近，却不敢投靠楚国，那是有我们的缘故。虽然我们如此对待贵国君主，却为何不免得到你们的责罚呢？
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xiàn)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jiàng)。虽我小国，则蔑以过之矣。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
1、孤：君王的自称，这里是对外称本国国君； 2、二三臣：指烛之武、子家等臣子； 3、绛:晋国都城，今山西翼城东； 4、蔑：无； 5、过：超过； 6、逞：满足。
[译文]我们君主在位期间，朝见过晋襄公一次，朝见了两次晋灵公。太子夷与我们国君的一些臣僚一个接一个地去到绛。虽则我们是小国，这样做也没有哪个国家能超过了吧。现在你作为大国说：'你们还做得不满足我们的心意。’我国要像这么被要求就只有灭亡，再不能增加什么了。
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又曰：'鹿死不择音。’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不德，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罔极，亦知亡矣。
1、铤：快跑的样子； 2、命:命令，指晋国的要求； 3、罔极：没有穷尽。罔：无；极：极限。
[译文]古人有言说：'头也害怕尾也害怕，留下身子还能剩余多少不害怕呢？’又说：'鹿要死也就不管自己的声音了。’小国服侍大国，大国以仁德对待它，它就是人；不用仁德对待它，它就是一只鹿。飞奔在险路上，还能选择什么呢？如果你们的要求总是没完没了，我们也知道一定会灭亡。
将悉敝赋以待于鯈(chóu)，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朝于齐；四年，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
1、赋：指军队，古时按田户出兵； 2、鯈：地名，在晋、郑边界； 3、文公:指郑文公； 4、获：得； 5、成：讲和。
[译文]只能把我国的全部军资集中起来在鯈地等待了，现在就等您的命令了。我们文公即位的第二年，到齐国朝见。四年，为齐国攻打蔡国，且和楚国讲和。
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岂其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婿池为质焉。
1、强令：强制性命令； 2、图：考虑； 3、巩朔:晋国大夫； 4、赵穿：晋大夫，字子余。晋文公重耳任为正卿。公婿池：晋灵公的女婿，名池。
[译文]小国处在大国之间，服从大国的强制性命令，难道成了小国的罪过吗？大国如果不考虑这些，我们将无处逃避贵国的挑战。”赵盾看到信后，派巩朔到郑国和谈，赵穿、公婿池也到郑国作人质。
《郑子家告赵宣子》全文：
晋侯合诸侯于扈，平宋也。于是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
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zhào)蔡侯而与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而随蔡侯以朝(cháo)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chǎn)陈事。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
往年正(zhēng)月，烛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密迩(ěr)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xiàn)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jiàng)。虽我小国，则蔑以过之矣。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
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又曰：'鹿死不择音。’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不德，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罔极，亦知亡矣。 将悉敝赋以待于鯈(chóu)，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朝于齐；四年，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岂其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
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婿池为质焉。
清 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评析：
前幅写事晋唯谨，逐年逐月算之，犹为兢兢畏大国之言。后幅写到晋之不知恤小，郑亦不能复耐，竟说出贰楚亦势之不得不然。晋必欲见罪，我亦顾不得许多，一团愤懑之气令人难犯，所以晋人竟为之屈。
赵宣子：公元前655年~公元前601年，名盾，谥号"宣"，时人尊称其赵孟或宣孟。春秋中前期晋国卿大夫，赵衰之子，杰出的政治家、战略指挥家。晋文公之后，晋国出现的第一位权臣，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担任执政。是赵氏孤儿赵武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