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费救人18年,挽回412条人命,却夜夜做噩梦

对我老婆讲这句话,我说我到外地去一趟,但是我当时把手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掏在家中。

我是要默默走,什么都不曾带走,不带任何东西,我这人真的,从来不在我的生命中给任何人留下痛苦。

(一跳下去)谁知道呀?

我是默默地走上大桥,我选的江心正中,可我抽的最后一根烟救了我。

我抽了一盒烟,打算把那盒烟抽完(就跳)。

突然有刹车的声音,刹的很响,然后停在我身边。

他说:“我是大桥志愿者,我有权保护大桥。你不下桥离开我也不下去,你必须跟我下去。”

我失控反问:'大桥是你家的,还不让跳?"

他继续劝我:“你要死也得做饱死鬼呀。”然后硬拉着我到桥下饭馆吃饭。

又不断地哄我说:“你跟我下去,我能在南京摆平一切,缺什么给你弄什么,你需要什么都行。”

当时他就是带着骗的思想,忽悠着把我给骗下去的。

这是来自一位,曾经想在南京长江大桥轻生的男子——时西庆的自述。

时隔多年,他再次回忆起那段一度想自寻短见的日子,依旧有些许哽咽和后怕。

那是自己人生中至暗的一段时光。

时西庆说,当时自己的事业才刚起步,背负着外债,又碰上刚读一年级的女儿,被确诊患上了白血病。

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为了女儿的医药费,他连赊带借,30多万的债务弄出了200多位债主,每天上门讨债的人多达几十人,轮流着来。

”那个时候压力太大了,脑袋都是乱的。”

时西庆红着眼说。

而把半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他成功拉回来的,正是一个叫陈思的男人。

图 | 源于纪录片《天使在南京》

如同时西庆,这些年来,被陈思“连哄带骗”地从南京长江大桥上拉下来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

这座大桥,作为南京最著名的地标,横跨长江两岸、绵延数公里,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但桥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却是一个普通又固执的身影,他化身成大桥上锐利的千里眼,风雨无改地坚守救人18年。

时间倒回到1968年,一个本名叫陈后军的小男孩,在江苏宿迁的一户贫寒农家里降生了。

同年,中国发生了一件举国欢庆的大事。

全由中国人自主设计和建造,双层式铁路、公路两用的桥梁——南京长江大桥,正式建成通车。

凭借着精湛的造桥工艺,一跃成为当时的“亚洲第一桥”,打破西方国家对中国落后无能的刻板印象。

毛主席亲自在桥头堡上题字,周总理吩咐,大桥上的照明路灯必须用与天安门广场一样的白玉兰灯,可见其地位。

所以,南京长江大桥,也有着“争气桥”的美誉。

图 | 南京长江大桥

吸引着无数人纷纷前来观光打卡。

当22岁的陈后军,跟随着几个村民,各自背上一袋大米,坐上开往南京的大巴,准备来这个城市讨生活时;

大巴缓缓驶上长江大桥,桥下的火车同样轰隆隆地通过,陈后军的第一感觉是双腿被震得发麻,肚子也饿得作响。

此时的他还无从了解,眼前这座与自己同龄的大桥上,每年竟有上百人纵身跃下、结束生命。

更加不会知道,从某一天开始,他会和这座大桥“缠斗”上大半辈子。

初到南京的陈后军,与同村伙伴经人介绍,进到一家汽车工厂里做苦工。

每日挖土、挑担、砌砖,任劳任怨地干了两个月后,汽车老板却突然跑路,之前承诺好的600块工钱也彻底打了水漂。

从家乡带来的大米已经吃光,身无分文的陈后军只能边乞讨边走路回去。一天,他来到菜市场要饭,有位大爹跟他说:

“在这儿,只要不懒,饿不死你。”

宿迁乡下里只有身患残疾的父亲,和靠着种地以及每月6块钱抚恤金过活的奶奶,陈后军转念一想,自己只有留下来,才能有出路。

他先是在市场里捡破烂,后面又跟着别人贩菜、帮人拉甘蔗,终于攒下了千把块钱的时候,开起了小卖部。

小卖部选在大街拐角,人来人往生意还不错。不久,陈后军和经常来光顾的女孩姜华,逐渐熟络生情,俩人决定结婚,还在南京买下了一套50平米的小房子,小日子开始过得有滋有味的。

图 | 陈思和他的妻子

有一次,陈后军准备去进货,途径长江大桥的时候,看到一脸发黄的女孩正准备寻死,他立马冲上去把她给抱下来。

在交谈开导的过程中得知,女孩来南京打工,却误入了传销组织,跟亲戚朋友借的钱也被骗光,感觉没脸回家,这才想着寻死。

等到女孩冷静下来了,好心的陈后军给她买了水和面包,还买好一张车票,目送着女孩上车后,才安心回家。

后来,有媒体想借此事来采访他,陈后军为避免麻烦,便随口胡诌自己叫陈思。

没曾想到,这次偶然的救人,成了一个契机。

连同陈思这个名字,也会在往后的十数年光阴中,牢牢地和这座大桥绑在一起,改变着他自己和数百陌生人原有的人生轨迹。

自从成功救下过女孩后,陈思每次经过大桥都会多留个心眼。

有天,他看到桥栏杆上人头簇拥,走上前去一看,是个男子跳桥自杀,摔死在桥下花坛,血肉模糊。

可还没过几日,又有新闻报道说一个年轻女孩,因为失恋加上失业,绝望留下遗书后,也从桥上一跃而下。

一条条鲜活年轻生命的消逝,无一不在刺激着陈思的神经,那段日子他总是寝食难安。

陈思不断地在想:是不是只要有人上去,开导开导他们一下,结局就不一样了呀?

人,是能拉一把的,命,是能救下来的。

抱着能拉走一个是一个的心态,2003年9月19日,35岁的陈思正式走上大桥,成为南京长江大桥上第一个劝生救助自愿者。

周一到周五自己要正常工作上班,所以每逢周六日,天色才微微发亮,陈思就穿上志愿服、带上一副望远镜,开着电动车来到大桥上“巡逻”。

图 | 源于纪录片《不一样的人生》

大桥全长6.7公里,骑车往返一次,大概需要半小时。

陈思一天之内,总会不厌其烦地骑行往返十数回,在途中观察各个路人的神色,一旦发现不对劲,马上刹停,或上去好言劝服或紧抱着对方,伺机而动。

观察得久了,救的人多了,没受过专业培训的陈思,却积累了不少经验知识。

他说,想不开的人,通常都有几个表现:

首先,他们的肩膀是死板的,站在那里半天都不动;

第二,是嘴唇普遍发干,因为最起码近半个月,他都没吃好没睡好;

第三,穿的衣服,要么非常鲜亮,要么非常邋遢……

“大桥离江面60米,这个高度跳下去,大概6、7秒扑到水面,重力加速度,和摔在水泥地面上差不多。

你们别看有些人跳下去了,全须全尾给救上来了,好像没事人一样,还冲着你笑,其实内脏已经在慢出血,最多最多也撑不过10天。

大桥护栏的背面根本没有着力点,只要一翻过去,哪怕你一米八的大个儿也翻不回来,我自己也学聪明了,先拿脚蹬着桥墩,再去拉他。”

絮絮念叨的,都是这些年来陈思救人的总结。因为深知一旦跳下大桥,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陈思愈地发努力和用心,但与此同时,也愈发地孤独。

说到底,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当要去主动承担和聆听不同陌生人的凄惨经历,而且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别人的生死。

陈思的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

有时眼睁睁地看着人跳下桥,自己却什么都干不了,无助和愤怒的情绪,也时常折磨着陈思。

如果看到桥栏边上,突然被蹭出白色的漆,他就知道,又有人从这里寻死跳下去了。

陈思坦白说:

“哪怕是礼拜一到礼拜五,这五天死的人也在伤害着我。”

偶尔,他会赤脚爬上小山坡,放倒自己躺在高高的草堆中,甚至要通过酗酒才能麻醉自己,来释放心中的苦闷。

喝到酩酊大醉回家时,半夜还会做起噩梦,在床上踢腿晃手的,嘴里喊着:“快了快救到了。”

每当这时候,陈思妻子就会把他摇醒,给他挠挠脚心,陈思才能再次放松入睡。

何况,除了心里的重担,还有一个无法避免的现实问题——钱。

救人,不只是费精力费时间,还是一件特别费钱的事。

刚开始时,陈思把人救下来后,要不请他们去吃顿好的,要不给他们塞个一两百块钱救急。

但有次,他早上才救下来一位穿红衣服的女子,把她给送去派出所,怎料中午刚吃完饭再上桥,又看见她跳了下去,尽管自己距离女子只有300米,可这次真的救不回来了。

陈思十分伤心,却也逐渐明白,要救一个人并不是说,把他从桥上拉下来就行,还要救一个人的心,给他们活着的盼头。

他试过把救下的人,领进附近的小旅馆进行陪护,旅馆老板却害怕得连忙拒绝。

不仅把房钱给退回去了,还向陈思深鞠一躬说:“人要是死在我这儿,生意就没法做了,你体谅一下。”

万般无奈的陈思,最后只能自己掏腰包,租了一个小套间,起名为:心灵驿站。

专门给走投无路的人,提供一汤一饭,给他们歇歇脚,找来大学心理专业的志愿学生,开导他们,迈过人生的这道坎。

他说:“这个想死的人,他不是一个困难两个困难三个困难,而是像那个渔网一样的,一定是没有办法补了。”

能多做一点是一点。

可这样的举措,最直接影响到的是:令陈思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变得更加拮据。

面对重重的困难险阻,选择一条少有人走的路,陈思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相比起心理上、经济上的压力,反倒令陈思愈加感到心灰意冷的,是曾经人心的冷漠。

有一年,他在桥上发现一名妇女,因被丈夫赶出家门,正在桥栏边上徘徊。

但同时,就在不远处,他还留意到了一名男生神色恍惚,很是不对劲。

那男生盘腿坐在地上,电脑包扔在一旁,自顾自地边埋头打字,边撕毁着手边的照片。

陈思立马心生不祥,他拜托周围的人帮忙看住男子,自己则先把那名妇女带下桥。

没过多久,等他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男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电脑和包留在原地。

最后警方到达现场,果真看到男子留在电脑里的,是一封遗书。

陈思为此消沉了很久,但路过的人却轻飘飘地说了句:“想死的人多着呢,你救得过来吗?”

自此之后,再有遇到无法独自处理的险情,陈思便会一脚踹翻自己的电瓶车,横亘在大路上,试图引起被堵着的人的注意。

有些人会主动上前帮忙,但有些时候,旁人就是图看个热闹。

一旦救人耽搁的时间长了,不耐烦的人还添乱起哄:“妈的赶紧跳。”或是齐声吹哨数口号:“一、二、三,跳!”

如果那人没跳成,还会传来阵阵嘘声。

陈思顿时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而且,随着名头逐渐在南京长江大桥上打响,对陈思的谩骂和质疑也接踵而来。

有人觉得他是在沽名钓誉,有人认为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人家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死,被你救上来还是痛苦。”

“真惨,人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面对铺天盖地的骂声,陈思只能选择沉默。

因为他试过在大桥上救下一对母子,女人自己得了肾炎,丈夫又出车祸死了,儿子还患有怪病,生活苦不堪言。

后来陈思回访时,发现当母亲的精神也开始失常,多次试图用剪刀刺伤儿子,他一度觉得,这母子二人似乎真的生不如死。

陈思不禁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怀疑:

自己选择上桥救人,真的做错了吗?真的有意义吗?

濒临崩溃的他跑到栖霞寺,寻求答案。寺庙里的主持告诉他:

“哪怕是佛陀也救不了所有人,能救一人,能令他们在世间多活一秒,就已经很了不起。”

这番话给了他很大的宽慰。

图 | 源于纪录片《天使在南京》

陈思想通了,不问过去未来,只求当下无愧于心。

管他什么偏见误会,自己能见多少救多少。

当他再次重新走上大桥,遇到轻生者便会先跟他们说:

“跳桥的人多了,你属于不该死的,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个男人,从意气风发到两鬓斑白,坚守南京长江大桥18年,骑坏12辆电动车,自费救下412人,一直没有离开。

图 | 源于纪录片《天使在南京》

越来越多的人,被陈思的行为感染而改变。

现在只要看见陈思救人,他只需一打手势,无论是交警、还是路人,包括大桥上的司机,都会停下来打起转向灯,帮陈思一把。

曾被陈思救下来的时西庆,熬过了人生的难关,如今也加入了大桥救助自愿者的行列。

“我之所以坚持这种风雨飘摇的烛光之力,就是希望世间能少一些遗憾吧。”陈思这样说道。

大桥可以冷酷,但人不能冷酷。

前几天,陈思的手机上传来一条消息说:

“陈大哥,你还记得我吗?我考上了公务员,准备要结婚了,“当年你救下我值得了。”

陈思微微一笑,转身穿上那件,18年来都没换过款式的衣服;

以最明亮的颜色,在背部写着一行字:

善待生命每一天。

图 | 源于纪录片《天使在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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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暄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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