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耶词轩》后记
后 记
2012年6月中旬,在故乡的一家書店,看到一本《纳兰词》,封面上浅印一行字: 北宋以来,一人而己。出版日期是: 2012年5月第一版。词界中,如此评价,实属罕见。于是买回家细细品读,果然: 道尽追思性德君,断肠悲绝祭孤魂。忧忧戚戚哀无数,千古伤心第一人。《纳兰词》的凄清婉丽前无古人。古诗词的魅力震撼着我,引领着我对精神世界的求索。
词这种文学形式像一股清潺细流,大约起源于中唐。据说大诗人李白写的《忆秦娥》,《菩萨蛮》被人们称为词之祖。中晚唐为词的开拓兴起阶段,词风比较清新,语言比较质朴,在当时的文坛别开天地。白居易、王健、张志和、温庭筠等都写出了相当成熟的耀世词篇。五代至宋初,李后主以词抒怀,缠绵悲切,字字血泪,可称为词史上第一座高峰。
宋代词是我国词学发展的辉煌时期。二百余年间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成为宋代最有成就的文学体裁。尤其南宋词的爱国主义旋律,波澜壮阔,蔚为大观,从而得到与唐诗并峙的崇高地位。
宋代词经历了北宋和南宋两个时期。北宋初期尚为词的发展期,有寇准等作家。北宋中期,领导文坛的晏殊、欧阳修等创作了大量词,但仍被视为“诗之余”,为“薄伎”,“聊佐清欢”而已。这时,张先与柳永开创并发展了长调(又称慢调),使词的表现范围宽泛开来。北宋中后期,苏轼的词异峰突起,述情、议论、缠锦和豪放。苏轼的词被称为第二座高峰。这期间,黄庭坚、秦观、周邦彦、李清照、王安石、晏殊等星光灿烂,词学的繁荣时期到来。
南宋以后,由于山河破碎,国都南迁,爱国主义思潮汹涌澎湃。张孝祥、张元幹、辛弃疾、陈亮、陆游等创作了大量慷慨激越,雄视当代的词。比如,岳飞的《滿江红》,千古流传。之后,吴文英、姜夔等步北宋周邦彦、李清照后尘,使婉约词得到进一步发展。概而言之,南宋词基本是北宋词的延伸。词学极盛于两宋,读词当于体格、神致间求之,而体格尤重于神致,浑成一境为学人必赴之程。
谈词,一般都概括为豪放和婉约两派。真正要说宋词的艺术风格,这种两派说就未免简单粗浅了些。詹安泰先生对宋词的归纳尤为透彻: 真率明朗、高旷清雄、婉约清新、奇艳俊秀、典丽精工、豪迈奔放、骚雅清劲、密丽险涩等流派。
鄙不才,抖笔古风注《宋词名流》:
率真明朗柳三变,
走笔如风云舒卷。
高旷清雄数东坡,
逸怀浩气回眸叹。
婉约和雅是秦观,
易安卓然独新倩。
奇艳俊秀张子野,
贺铸骚情艳辞遣。
典丽精工化诗句,
音律谐叶周邦彦。
豪放刚劲辛弃疾,
秾丽绵密语精炼。
骚雅姜夔晓乐律,
清劲创新扫浮衍。
密丽险涩深工巧,
梦窗雕琢讲字面。
真率明朗,以柳永为代表。项安世说:“杜诗柳词,皆无表德,只是实说”; 李之仪说:“耆卿词,铺叙展衍,备足无余”; 周济说:“柳词总以平叙见长,或发端,或结尾,或换头,以一二语勾勒提缀,有千钧之力”; 刘熙载说:“耆卿词,细密而妥溜,明白而家常,善于叙事,有过前人”。柳词的特色,确实在其之前的文人词中还没有出现过。
高旷清雄,以苏轼为代表。苏词的特点,扩大了词的境界,使词抒写的范围等同于诗歌,同时又展延到散文领域,这是文坛史上一种大贡献。王灼《碧鸡漫志》:“高处出神入天,平处当临镜笑春,不顾侪辈”;胡寅《酒边词序》:“一派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婉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乎尘垢之外”;刘熙载《艺概》:“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这就是苏轼的风格,既高旷,又清雅。
婉约清新,以秦观、李清照为代表。秦观着笔雅丽,浑融而不陷于纤巧,表情委婉含蓄,有铺排,但颇凝整。蔡伯世说:“子瞻辞胜乎情,耆卿情胜乎辞,辞情相称者惟少游一人而已。”即秦词的情辞兼胜。
李清照说过:“秦少游专注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实则她的词风和秦词还是一脉相承的。她的词也没有什么“故实”,创作和理论并不一致。李清照由于所处的时代和经历,使她的词风前后有所不同。前期妍媚,后期悲怨,总的说来还是婉约。她的笔力深透,遣辞新颖,往往出奇制胜,将婉约派推向了成熟的阶段。
奇艳俊秀,以张先、贺铸为代表。张先不是一个墨守故常的词家,是一位创作高手。晁补之说:“子野韵高。”“韵”确是张词的显明特征。《张子野词》中奇横的意境,精警句调,都是张先匠心独运,卓尔不群的表现。
贺铸词多是写骚艳情思的,但意境之创新和语言之精美令人惊叹。他善于驱使古人的辞句,推陈出新。平常的事,他也笔力洒脱,神采飞扬,使人耳目一新。张、贺二人共同点是,笔行精健,采藻艳逸。也有人说,张先“偏才”,也有人说,贺铸“拾人牙慧”,其实,这是不公允的。
典丽精工,以周邦彦为代表。他“融诗化句”入词,用意命笔,遣辞造句都十分矜慎,文字精炼,结构严密,音律工整谐叶,有很高的艺术境界。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长调尤善铺叙,富艳精工”,王国维《人间词话》:“言情体物,穷极工巧”。由于周邦彦做过大晟乐府的提举官,在艺术技巧上又达到了文人词中很高的地位。因此,周词在当时的影响力颇大。
豪迈奔放,以辛弃疾为代表。时代的剧变,造就了辛词,另成一种风格。辛弃疾将经、史、子、集任意驱遣,自然合度,似“英雄豪杰”、“弓刀游侠”。辛弃疾博学大才,他的词兼有婉约、俊秀和典丽。刘克庄在《辛稼轩集序》中说:“公所作,大声鞺鞑,小声铿锵,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未见。其秾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辛弃疾存词六百三十余首。
骚雅清劲,以姜夔为代表。有新变,时学东坡之高旷,然无其襟抱;也学家稼之劲健,而无其魄力。意创新,扫浮艳,运质实于清空,自成风格。姜精晓乐律,有十七首自注工尺旁谐,为留下来的宋词所仅见。宋人评他的词诸多,其中“骚雅”“清劲”较为恰当。
密丽险涩,以吴文英为代表。吴词讲究字面,烹炼句法,极意雕琢,工巧丽密,往往陷于险涩。也有较为疏宕流畅的作品,但为数不多。当时有两种评价:尹焕《绝妙词选》誉它可以媲美清真,冠绝两宋; 张炎《词源》讥它“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都是一偏之见。词界江湖在百年前从未平静。
近百年来,通俗文学成为中国文化主流,国学经典渐渐被坚置高阁。人们说着白话,写着白话,总之,白话文充次着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的课堂教育。四十年前,文化大革命之后,国家恢复高考,当时我差不多而立之年。举国上下欢腾,停科近十二个年头,中国教育界的一个大响雷。看家里人的意思,必须考上大学才行。我琢磨着,一类理工科、二类医学、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就免了吧。考三类学中文,好歹也认识几千字儿。话一出口,母亲和家里的权威二哥几乎同时,对着我高八度:“就当前这中文还用读大学吗?”那眼睛显然比平时大了一圈,我无语了。那时,我在家里的地位处在最底层,以母亲为首的哥姐们对我都能吆五喝六。于是,我二话不敢说,报考了一类院校,总算弄个本科进了大学门。
这件事在我心里放了很多年。家里没人不喜欢文学的,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偏见呢?文化大革命那个年代,破四旧,老祖宗留下来的经典好书都被禁读,大量烧毁。思之惜之,五十年过去了,国人自有评说。不知几百年后,几千年后,我们所在的这个历史阶段,能给未来留下多少叫得准的中国古诗词?继承和传承《词林正韵》,深入研究古诗词的格律、韵律和音律,笔触时代进行创作,悄然成为我未来人生的使命。古诗词何止是阳春白雪,更是华夏瑰宝,理当继往开来。
2017年深秋时节,我打起行囊,欲再别故园回到新疆,採集边塞素材。几位古诗词爱好者登门来访,她们都已年过天命,我被她们的执着和真诚所感动。于是,决定在故乡本溪市创立<正韵轩>私人会所,意在继承和传承《词林正韵》,深入学习研究中国古诗词,努力提高原创水准,记录现实,咏叹国魄民魂。
<正韵轩>创办一年来,收效斐然。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将用毕生精力和心血灌溉这片净土芳園。
最后,感谢故乡使我有了魂牵梦萦般的眷恋;感谢边疆大漠告诉我活着要有襟怀;感谢我的学生们对我连绵不绝的敬意;感谢母亲给了我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深沉的爱,这种爱无与伦比。
珊耶
2018年9月22日于梧桐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