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名家徐丽仙回忆学京剧:学得太快,请的师父反而不愿意教了
我从小就喜欢学艺,会唱京剧《苏三起解》《凤还巢》《汾河湾》,开始学唱青衣花旦戏。怎么学会的呢?
这时候我已经到了钱家班,我的养母有个弟弟,住在苏州马医科。我有时要到娘舅家里去走走,在马医科的当中一段地方,开了一个“票房”,几号我现在记不清了,我经常听见里面在拉京胡,有人在唱京戏。我很喜欢听,我就站在墙门间外面或者进到墙门间里,听那些人在大厅里唱。
梅兰芳、萧长华《女起解》
唱的那些人男男女女都有,一个老头在拉京胡。我今天听,明天听,觉得很好听,在教《苏三起解》《汾河湾》的时候,我在边上听会了。老头儿教的那个人唱得不对,那个人问老头,什么地方唱得不对,我已经听会了,就跑上去说:“老伯伯,你拉琴,我来唱一段好吗?”他对我看看,变个白眼说:“去去去去!”睬也不睬我,我只得退回原处。可我明天又去了,老头儿还是在教,一边在跟学的人说:“你昨天唱这样,今天唱也这样,不对,不对!”
我想我能唱对,你不要我唱。我又进去说:“老伯伯,你能不能让我唱段,谢谢你,你拉京胡让我唱。”他对我看看,有点发火了,一看我的面孔不太讨人喜欢,就说:“对你讲,不要来缠不清,去去去,缠什么不清!”我说:“我会唱的,不信我唱给你听听,如果不对我就走。”这个人被我缠得没有办法,说:“好好,你唱唱唱。”他并不真愿意要我唱,虽然给我拉京胡,可心里不愿意脸不看我朝上看,这样我就唱起来了。
那时候我的喉咙很响,唱了几句,老头子的面孔马上转过来了,咦?奇怪,他就讲了一声,问我怎么会唱的?我说我天天来听,听你教别人唱我就听着学会的。那老头讲:“好,好!那你天天来。”就这样我天天去他们唱《打严嵩》《捉放曹》,我唱《苏三起解》《汾河湾》,还有段快的《金玉奴》,他们要我客串,要抛一块绢头,抛起来再接到。我学会了,后来进了上海人民评弹团,排演中篇《猎虎记》时,我起顾大嫂时,用上了抛绢头的动作,就是小时候唱京戏时学会的。
程砚秋之《汾河湾》
因为我学京戏学得快,票房里的人渐渐地看得起我了,他们出去唱,就带了我去。拉京胡的老头儿高兴给我拉,我唱得开心,我想我今朝总算唱着京戏了,当初你们朝我变白眼,赶我走,去去去去!现在倒能派我用场了。
那时为了记住京胡的过门,我笨记,记一个头一个尾,将中间缩短。后来我听见范雪君、朱雪琴能在琵琶上弹京剧过门,我也学,只是唱和弹不很正规,但也有点像了。
钱景章知道后,便动了脑筋(当时女说书正风行),在书台上唱京戏,想叫我替他赚钱,看我肯学,便请先生上门来教我唱京戏,这样我就学京戏更进了一步。
钱景章是有点恶势力的,一说要请人教女儿学京戏,便有一个姓张的琴师跟钱景章说,他会教的。他在范雪君家里教,有酒饭吃,钱景章请他来教我,对我说:“我现在请张先生来教你唱京戏,你不用出去听戏了,听得来的戏不准的。你一定要用功,若不用功,我马上回绝张先生,张先生在教范雪君,现在教你,爷是出钱的,我看是你学得快,还是范雪君学得快!”
徐丽仙
我想爷出了铜钿我不好好学,是对不起爷的。又听爷说,不用功要回绝先生,心里就急,就拼命用功学唱。当时教的是《宇宙锋》,是很难唱的。那钱景章实际上只给张先生很少的几个车马费,不管酒饭,只管家常点心。那么为什么待遇不太好,张先生还是肯来教呢?只是因为张先生依仗钱景章的恶势力,在外面可以“吃得开”。他也会混日子,希望我学得快,多教点日子多混几天。
谁知他每天来只教两小时,教范雪君一句教两三天,教我两个小时学会三句,等他一走我马上拿琵琶把过门弹下来记牢。三天下来已经会唱会弹了,张先生看就停教了,还有一句他不肯教了,因为他在别处教学生,没有一个学得这样快。他准备一只《宇宙锋》混不少日子,还有一句他无论如何不肯教了,结果我最后一句没有学会。
这就是我学京戏的一段往事。
(程健整理)
(《书坛口述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