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讲那过去的故事(六) ——父亲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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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父亲讲那过去的故事(六)
——父亲与酒
自打我记事起,父亲的餐桌上就没有少过酒。父亲爱喝酒,却极少喝醉,倒不是父亲酒量有多大,而是父亲自控力特强,喝到一定程度,就是别人再怎么劝也不喝了。所以对父亲的这个嗜好,家人都很尊重,即便过去日子穷,也一直理解和支持父亲喝酒。
听父亲说,他十几岁就开始喝酒了,那时候酒量大,一斤开外不在话下。有一回本家嫁闺女,他们几个毛头小伙去送亲,婆家对新亲自然非常重视,特意找了能喝酒的人陪着。陪酒的人见是几个小年轻,以为没多大酒量,于是有几分轻敌,吆五喝六的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没成想,酒席刚进行到一半,陪酒的几个就吐的吐、倒的倒,板凳上早已看不见人了。
婆家换了人再陪,也没能陪到最后,直到把人家准备的酒都喝光了(那时候穷,也备不了多少酒)。而父亲他们居然没事人一样,该走的送亲仪式有板有眼、一项不落。自此父亲他们一“战”成名,三里五乡的说起来,都知道孙雷寨村的人酒量大,而孙雷寨的老刘家更是被传成了喝酒世家,不能说怕吧,但真坐在一个桌上喝酒,从心理上就会有几分忌惮。
我小时候日子艰难,温饱尚且勉强,喝酒就更是一种奢侈了。几毛钱一瓶的老白干,只有过年过节、来亲戚的时候才舍得买,平时父亲喝酒,都是打那种最便宜的散酒,冬闲时还跟村里人结伴,驮着地瓜干去几十里外的临清酒厂换酒。现在好像没见过那种地瓜干酒了,其实当时酿酒的地瓜干多是发霉变质或品质不好的,酿出的当然也是劣质酒,有浓浓的苦涩味,我用舌头舔着尝过,确实很难下咽。
爱喝酒的人不在乎酒的好坏,当然也不计较有没有下酒菜了,就像《家在东北》的歌里唱的:“我爸爸有事没事总想喝点酒,就算是没有菜,那也得喝二两”。记忆中家里的餐桌上,好像大多时候都是咸菜唱主角,到了青黄不接的春季,咸菜都没得吃,打半碗葱花油盐面糊,父亲也要喝两盅。偶尔有亲戚朋友来家,腌一碗脆嫩的白菜心,连下酒带下饭,就是那时难得的菜肴了。
父亲常说,酒是好东西,少喝点舒筋解乏、活血止痛,要不中华酒文化怎么能历经几千年长盛不衰、日益发展呢。但父亲爱酒,却从不主张多喝,特别是在一些正式场合上,喝多了容易出糗误事。父亲自己不死乞白赖地劝酒,也不喜欢别人劝起酒来不依不饶,尤其不屑那些存心不良,不把别人喝趴下、不看别人笑话不罢休的人,总跟我说这不仅仅是酒风问题,而上升到人品层面了。
记得有一次参加婚宴,很喜庆的场面,偏有几个人借着酒劲儿暗地里跟主家叫板,本来喝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却硬说没喝足,就剩下他们一桌没完没了地在那儿喝,主家和那么多帮忙的都饿着肚子小心地陪着。父亲劝不住,无奈之下只好换了大杯陪他们喝,几杯下去就喝得他们东倒西歪,估计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了。
那时候在农村,多数人家重男轻女,女孩子别说喝酒,吃饭都上不了桌。但父亲对我这个独生女却视若掌上明珠,让我享受了比男孩子更高的待遇。很小的时候,父亲喝酒就爱抱着我,时不时用筷子蘸点酒喂我。可能源于从小的锻炼,再加上遗传基因,我虽然不爱酒,但还是能喝上一些的。最早发现自己能喝点酒是在十几岁时,有一次父亲带着我串亲戚,人家很热情,中午招待了一顿不算,还非留着吃了晚饭才让走。
说是吃饭,其实就是喝酒,而且喝起来没完没了,眼瞅着天已黑透,早就待得不耐烦的我,看着他们跟父亲“较劲”心里来气,忍无可忍中端起父亲的酒杯一个个回敬过去,只喝得他们连声“服输”,有两个都喝桌子底下去了。嘿嘿,我虽然因此挨了父亲一顿批,但也很为自己的酒量得意了一阵子,所谓“虎父无犬女”嘛!
工作后,我们父女真正过上了团圆日子,因为老公不怎么喝白酒,平日里陪父亲喝两杯就成了我的任务。每次跟父亲吃饭,父亲都早早准备好两个杯子,菜还没上齐,酒就先斟满了。我也乐此不疲陪着父亲小酌,一边喝、一边聊,不仅持续加深着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也是我们一家人最最享受的幸福时光。
2012年,父亲生病了,遵医嘱戒了几个月的酒,但禁不住酒的诱惑,好一点之后就又捡起来了。用他的话说“这酒都陪了我六十多年了,真要戒了,别说吃饭不香,有时候觉得活着都没啥意思了。”我看父亲身体状况还好,也没有硬拦着,只建议父亲由每天两顿儿酒减为一顿儿,反正父亲也不多喝,我们也没必要以爱的理由强行让他改了多年的习惯。这以后,我除了陪父亲喝酒,还适时的给父亲买酒,因为我怕过惯了苦日子的父亲舍不得买相对好的酒。
如今父亲已去世5年,我在家里也再没喝过酒。每次看见与酒有关的物件、场景、消息,或者在跟朋友小聚的酒桌上,我都会想起父亲。虽然我再也无缘陪父亲喝酒,但父亲与酒的林林总总却永远在我的记忆中,陪伴我日日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