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苑】No.21699期A版||大前印象作者：张旭东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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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前印象

作者：张旭东

我一直想写一写“乡村印象”这类的内容，但又觉得很难下笔。中国的乡村太多了，大约有百万之巨，真正值得一书的能有多少呢？一一单独拿出来看，哪一个又都构不成一种独立的名胜所在，能说的话并不多。然而把它们都躲开，那就躲开了我们根祖的地缘文化；躲开了一种自然与人类搭建的超乎巧妙的优美环境；躲开了我们民族几千年来农耕文明的起点和终点；实在是欠妥的。

我到过很多的村落，在我的观察中有的村落还是很有特点的，明清时期的民居建筑三雕精美。有的村落文化底蕴也很深厚。但当我数次走进大前村时，却彻底颠覆了我以往对于村居之美的武断定义。至此，我才明白了在中国的美学内涵里，不仅仅有富丽、堂皇，而更应该有质朴、纯真、原生态。大前村便属于后者。

初识大前，是在一个寒意微凉的早春，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唯一留在我印象中的是那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成片的崖柏，在经历了隆冬的摧残之后，枝叶在逐渐的返青。还有就是这里出奇的安静，俨然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化外之地。

我与大前的这次相识，并未引起我太多的感动，一如在茫茫人海中与一个相貌平平的人擦肩而过，心中波澜不惊。

在庸常的生计忙碌中我很轻易的就淡忘了大前这个偏远的小村，也许是因为它太过的普通和平凡了。直至在某一天，从媒体上看到了大前村被命名为“中国传统文化村落”的那一刻起，才彻彻底底改变了我以往对大前村的粗浅认识。之后，我又陆陆续续在不同的季节去了几次大前。渐渐地我才发现，没有哪个村落能比大前村更足以成为一种淡泊而且安定的生活表征啦！尽管在这里听不到多少历史的浩叹！也没有产生过多少繁华与落寞的沧桑之慨！但大前村一路走来的烟雨风尘和现实风貌却显得如此的平实与耐久，狭窄却又悠长，就像那一条条石板砌成的街巷……

“依山傍溪房树间，一头耕牛半顷田”，安然知足的生活状态是我数次走进大前村最能打动我的地方。它远离喧闹的都市，静静地在深山中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朴实而健硕的乡民。它与世无争，不为俗尘所累，在几百年的王朝争霸中并没有受到过太多的波及。它悄悄地潜隐在幽僻的大山深处，反而把日子过得十分的舒适。一如“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中人，怡然的仰望着天空中的云卷云舒，安然的看着山间的花开与花落！

在大前村随处走走，我看到的是一座座依靠山势且建造在悬崖峭壁上的石砌房屋。这些就地取材的朴素院落，都是采用“工”字式的干墙垒筑方法，具有独特的北方建筑地域特色。在如许的附属个体，如石桥、石路、石墙、石桌、石碾等的衬托下，整个村庄就像一部高中低音完美协调的和谐乐章，弹奏的是一曲美妙而清亮的明快旋律。它从几百年前的大明王朝一路踏歌而来，见证了一辈又一辈大前人如梦一般的似水流年。

大前，是一处没有被经过特殊雕琢，存在于民间的散发着浓郁乡土气息的原生态古村落。它的素颜和恬静，真实和清新，错落天成而又不失微妙的布局，处处显示着山民们与自然万物相互依存的人性伟力。它是在天然的的状况下顽强生存下来的一个极为鲜活又极具大众化的美学文化符号。那清一色的石板路在几百年来被山民的脚步踩磨得溜光铮亮，干净清爽，礓䃰台阶曲折蜿蜒的伸向村中的各个角落。依据山势造屋建村的自由与不规整，使我看惯了整齐划一、千城一面的现代建筑倍感耳目一新。形成了“门外青山如屋里，参差有致似画屏”的天人合一的聚落格局。院墙上，旮旯里随意堆放的农具，如犁耧耙盖、镢锄杈镰或竖或摆，记录着先辈们繁衍生息的坚定步履。

当早春的微熙尚未照进大前村时，随着一声声雄鸡此起彼伏的鸣叫，便划破了山乡的寂静。半山腰上刘大娘家袅袅升起的炊烟与山上的云雾，如丝如缕的交织盘旋在山际，耕牛脖子上的铃铛声也从村前依稀飘来。

“早上吃甚呀？”

“大嫂，给俺捞碗酸菜哇们？”

“二叔，家还剩多少农活？”

一声声的问候在峭壁间久久的回响。盛夏时节，山民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大树的浓阴下边边吃饭边聊天，谈到国家的富民政策和惠农补贴时，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这个时候，满山的浓绿铺陈在村居与群山之间，真是天然的氧吧和避暑的好去处。金秋来临，漫山的红叶、黄叶如锦缎般盛开在大山的山际与山巅。一团团，一簇簇煞是好看，冲击着我们的视觉。这一刻，大前村在尽情的释放着生命的炫彩，只为扮靓这云淡天高的秋天。当第一场雪飘洒在这个北方的小山村时，家家户户窑洞前挂着的红红的辣椒、黄黄的玉米，在洁白的雪景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动人。

这，就是我们民族农耕文明中原汁原味的乡土生活常态，尽管这种生活常态已经被浮躁和功利的现状所渐渐遗忘，但它所承载着的历史印记，所传承着的人类与自然环境相互依存的原始本象，无一不在震撼着我的灵魂。

正是怀着这种对大自然无比的敬畏，才使得大前村依然能够在几百年后保留着它原始的风貌。那建在悬崖间的屋舍；那清冽甘甜的山泉水；那喀斯特地貌的奇异；那千余年来历经风雨依旧苍劲的崖柏……都在向我们无声的诉说着大前村的前世和今生。

面对着大前村的一切，我的心里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我们应该怎样去大自然的馈赠呢？是索取？善待？还是保护呢？答案，或许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