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国禄丨夕阳下的村庄
西边的太阳静悄悄地沉了下来，在村庄的树梢上盘旋，这是村民们司空见惯的场景，落日的余辉把村前的小河照得一片绯红，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荷把锄头，赶着牛羊，三三两两地从田野走向村庄。遥远的地平线上，细碎的残阳藏在庄稼的缝隙里，若隐若现，给村庄的边缘平添几许的祥和。远远望去，夕阳下的村庄就像一幅印象派的水粉画，在悄无声息中归于淡然与沉寂。
当一缕缕炊烟从村庄飘向田野，庄稼地里到处弥散着一种淡淡的含着焦糊的烟味，每到此时，庄稼汉子们知道，该是收工的时候了。他们抬头看了一下西边的晚霞，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收拾好农具，准备回家吃晚饭了，虽然肚子里早已饥肠咕咕，但一想到婆娘正在忙着为他们准备晚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在洒满夕阳的乡间小路上，你还可以看到一群群背着书包的孩子，他们一蹦一跳地走出校园，沿着夕阳下的小河，在大人们的呼唤里，走向炊烟缥缈的村庄，走向柳笛四起的巷道。
村庄的小树林里，飞翔了一天的归鸟疲惫地栖息在茂密的树枝上，它们沿着夕阳的轨迹从田野飞向村庄，飞向它们熟悉的家园，整个夜晚小树林里都是静悄悄的，这些灵动的小鸟，大概它们也害怕惊扰了与它们朝夕相处的村民吧？
夕阳静静地照在村庄的房舍上，那些错落有致的房舍像披了一层红绸，让人感受到夕阳下的村庄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温婉与和谐。随着夕阳光线的渐渐暗淡，池塘里，成群的鹅鸭“嘎嘎”地叫着，慢吞吞地从水里走向岸边，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它们的同伴，走向它们熟悉的圈舍。村庄里，那些自由自在的小土鸡也会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进那堆满杂物的农家小院，这时候，你便会看到，那些穿着围裙的农妇，手里端着一大碗稻谷或玉米高粱，嘴里轻轻地呼唤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语言，对着慌乱的鸡鸭大声叫着，那些知性的鸡鸭们便会蜂拥而至，跟着它们的主人，轻而易举地得到一顿饱餐。刚刚从田野里归来的牛羊们，它们则静静地卧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嘴里不停地咀嚼着，似乎在反刍村庄的岁月，它们没有哀伤和烦恼，它们和村庄的人们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周而复始，就像日月星辰的更替。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回到了灯火通明的村庄，他们从各自的厨房里端出可口的饭菜，大家围坐在一起，互相夹着对方的饭菜，品评着谁家的菜香，谁家的婆娘手巧，大家熙熙攘攘，挨得很近，在一种宽松和谐的氛围里，谈着庄稼的长势，谈着风调雨顺的年成，谈着季节的变化，谈着孩子们的学习成绩，他们在简单的快乐中和睦相处，随遇而安。
走进夕阳下的村庄，你可以尽情地让心情放松，你可以让疲惫了一天的身体歇息下来，你可以忘却一切的烦恼，你可以坐下来品一杯淡淡的清茶，你可以逗一下你家那只忠实的小花狗，这是一天之中庄稼人最惬意的时刻。村民们一年四季守望着这简单的幸福，他们生活虽然还不是很富裕，但他们很容易满足，所以，生活在村庄的人都是幸福的人。
我常常在想，一个生活在村庄的人，对日出日落的感知应该和他们熟悉的稻香麦浪没有什么两样吧？他们走在夕阳下的那份惬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土地和庄稼的感恩。村民们知道，只有对土地和庄稼怀着一种敬仰之情，才能畅想五谷丰登的年景。走过乡村的四季，是夕阳陪伴他们感受春种秋收的快乐，他们能够在四处飘香的田野里呼吸着纯净的空气，他们可以在村庄周围的清水塘里洗去脸上的汗水，他们可以在清亮的小河里洗去满身的尘土，许多庄稼汉子甚至可以在村庄的黄昏里光着脚丫，赤裸着上身，没有人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因为在薄暮冥冥的村庄人们可以掩盖一切的虚伪与难堪。居住在村庄的人们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他们习惯的是夕阳西下时村庄的那份宁静与恬淡。
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傍晚，村民们在夕阳的晚照里寻找着一种恬淡的生活，就像那位“采菊东篱下，悠然终南山”的田园诗人陶渊明，他们把世间的一切功名利禄看得很淡很淡，他们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关心丰年庄稼的长势，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传统的小农意识吧？许多居住在村庄里的人们，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学识，一年到头基本上不看书不看报，许多上了年纪的村民甚至不认识自己的姓名，他们只会摇耧撒种，只会犁地锄草，他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发展变化，他们不了解他们粗放的耕作方式，他们在一种自给自足的生存状态中生活，他们看惯了日出日落，看惯了云卷云舒，没有人感到这是一种悲哀。人们在村庄里生活，在田野里劳动，邻里之间建立了一种牢不可破的浓浓的亲情关系。
在一个以村庄为载体的作为人群居住地的社会里，中国的农耕文明已经延续了数千年，人们在日出日落的梦寐里春种秋收，这种男耕女织的格局直到改革开放前才被彻底的打破。尤其是最近数年，许多村庄正在消逝，人们已从过去破旧的村庄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楼房，许多年轻人走进了城市，人们的心离村庄越来越远。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夕阳还是那个夕阳，村庄还是那个村庄，只是夕阳下的村庄已经变得是那样的陌生，每天夕阳还会静静地照在村民们新盖的高高的楼房上，新村里没有树木，没有池塘，听不到鸡鸣犬吠，过去村庄里的那种温馨而今再也找不到了，楼顶上偶尔传来几声野鸽子的叫声，与过去村庄里的鸟语相比显得是那样的孤单，夕阳西下，村庄失去了往日的风华。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时光的梦影里，有许多往事我们是不应该忘记的，有许多传统也是不应该丢失的，那根植在生命中的美好的东西是永远值得珍藏的，就像夕阳下的村庄，就像村庄里那些老去的人和事。
作 者 简 介
姚国禄，笔名雅丹，河南正阳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多篇散文作品收入全国中学生阅读教材、 高考复习阅读训练试题、大学专升本考试题。著有诗集《临街的窗口》、《穿越大地的箫声》、散文集《月光下的村庄》，现供职一家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