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芳丨安备藏寨的卓玛

八月,从若尔盖回成都,路过川主寺,住了一晚。

川主寺,我十六年前来过。也随团,刚下客车,就有喇嘛献上哈达,在每个人手臂上贴个圆符,嘴里说着“扎西德勒”!那时是五月,早上雾气弥漫,冷飕飕的。也去参观了川主寺,很多经文,很多图案,还有唐卡,看不太懂。

此次,去若尔盖前,有朋友建议,一定要在川主寺好好逛一逛,那个地方很不错。可惜,此次到川主寺,行色匆匆,就像梦游一般。当晚,看完岷江源的藏羌歌舞表演已是十点过,哪还有心思到处逛呢?加之导游的告诫,川主寺那个地方,藏族人情况复杂,晚上就不要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参观安备藏寨。参观的最终目的,会不会是购物呢?我对藏寨的建筑感兴趣,对藏族的民俗风情感兴趣,对购物,实在没兴趣。

安备藏寨,一个古老的藏寨,以旅游和农牧业为主。

负责接待参观的女孩,统称为卓玛。卓玛这个统称,相当于我们现在称女士为美女一样。接待我们这个团的女孩叫卓玛拉姆,拉姆的意思是仙女,卓玛拉姆的意思是黄财神,是藏寨里第十三号导游。

安备藏寨,非常安静,村里几乎看不到人。砂石的公路,三米左右,公路两边是木篱笆,木篱笆旁边堆着很多木柴,码得整整齐齐的。每家都是两扇大门,朱红色,图案很花哨,有意思的是每家都不锁门,有的敞开,有的虚掩。独立的小楼房,挨得很近。偶尔,院角开着几株艳丽的花儿,红红的,吐着热情的花蕊。这种花儿,一不小心就会看走眼,还以为是罂粟呢!卓玛告诉我们,这个不是罂粟,是虞美人。藏族地区,种植罂粟也是禁止的。

卓玛拉姆请我们到她家里做客。卓玛家是一座两层的木楼,这和我印象里藏寨就是碉楼,有点不一样。整座木楼,红色为底,黄色绿色白色黑色为辅。藏族人喜欢鲜艳的颜色,这从他们的服装上也看得出来。木楼第一层空荡荡的,那是养牲口和放农具柴火等的地方,牲口现在放养在山上;一座木质楼梯,有点陡,光线很暗,通向二楼。二楼有个客厅,光线很暗,屋子中间有个火炉。火炉,我很喜欢,这让我想到欧式壁炉。可惜火炉里没火,现在夏天也用不上。我很想拍几张照片,卓玛禁止了,说不可以拍照。墙壁上的绘画,应该是油漆画出来的,有股子漆味。卓玛说那都是哥哥画的。这些漆画颜色鲜艳,有藏文,也有佛教方面的传说,看得云里雾里。

卓玛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两个姐姐出嫁了,阿爸在外面放牦牛。放牦牛一去就是十来天,吃住都在高海拔的地方,夏天都要用羊毛毯取暖,更别提冬天了。

卓玛告诉我们,藏族人生下来后,一生中有三次洗礼。第一次是婴儿,送去寺庙里,活佛会用手在婴儿头上摸一下,剪下第一撮胎毛,装进一个小袋子里边。活佛还要根据孩子的面相,给孩子赐名。孩子十六岁时,活佛会把保存完好的小袋子送还给孩子。里边除了胎毛以外,还要装藏红花或者其他东西。这,算是成年人洗礼,也是人生第二次洗礼。最后一次洗礼,是在结婚的时候。

安备藏寨的人信奉苯波教,现在几乎已失传,属大乘佛教。每年七月举行辩经大会,邀请印度和国内的高僧参加,很热闹。卓玛有个哥哥,在出家,已是格西,相当于我们的博士。出家,在寺庙里,要学习绘画、藏文、藏医。卓玛家里有经堂,里边有唐卡,也是哥哥画的。经堂我们进不去,除非住一晚,第二天早上沐浴更衣,穿上藏服,才可以进去。我说,印象里,经堂一般供着一幅佛教里谁谁的画像,摆些供品,上几炷香,如此而已。这些印象,大抵来源于书籍或电视。卓玛微微一笑,说藏族人的经堂不是那样的,她每天都要进一次经堂,主要是给酥油灯加油,把白色的藏香点上。

藏传佛教,也许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磕长头的人。多半是电视里或照片上看到,那种震撼感发自灵魂,极具穿透力。宗教信仰的力量,最初有印象的是读《汤姆叔叔的小屋》。汤姆叔叔信奉基督教,经历了太多太多苦难,信仰始终是汤姆叔叔的精神支柱,是他生命里的一缕阳光。最后,残暴的农场主勒格里毒打汤姆叔叔,汤姆叔叔重伤之际,用自己的宗教信仰,让勒格里感到了恐惧。正是宗教信仰,让汤姆叔叔的善良、克制、高贵,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有很强的感染力。藏族人的宗教信仰,这么多年,从没缺失,在艰苦的环境里,让人眼神澄澈,让灵魂洗礼,让心灵找到回家的路。了不起的民族。

卓玛是最近两年才回村里当导游的,以前干什么,我不知道。按卓玛的说法,她读书,用的是分配名额。卓玛的阿爸是村长,家庭条件相对而言好些,卓玛一直念书,是村里唯一的研究生。

卓玛说,现在大城市里骗钱的藏族人还真多。每次,卓玛到成都看望老公和孩子时,都不穿藏服,只穿汉族服装,怕别人误会她是骗子。遇到摆地摊的藏族人,卓玛会用藏语问他们几句,那些人往往会用很吃惊的眼神看她,一个汉族人怎么会说藏语?卓玛说,就是这种人,把我们藏族人的脸都丢完了。这些摆地摊的藏族人,他们说谎,卖一些假货。真正的藏族人,从不说谎,说谎,那是要割掉舌头的;也从不偷东西,偷东西,那是要砍掉手的。大城市里的藏族人,为了生存,已不是真正的藏族人了,怪不得卓玛说起他们会摇头。

藏族,一个神奇的民族。生活在高寒地区,藏族人身体却都很强壮。有的地方实行一夫多妻制,也有的地方实行一妻多夫制。一般都是一个女人同时嫁给一家几个兄弟。藏族男尊女卑,女人在外面地里干活,男人一般在家看看孩子,喝喝茶,打打麻将,做一些很轻松的事情。女人生了孩子,一周之后就要下地干活。即便这样,藏族妇女一般都没妇科病,脸上也不长斑点,这,也许和她们常年喝藏红花茶和身上的配饰有关。

藏族人都喜欢银饰。男人们上山放牦牛,高海拔,高寒,身上戴着银饰就经冷,也不会生病。资格的藏银可排毒,还能吃。女人们一生辛苦,她们身上也戴着银饰。卓玛腰上围着一条藏银腰带,三指宽,银白色,亮亮的,手工制作,花纹非常精致。这条腰带,显然是资格的藏银,颜色很舒服。女人的腰带,按照藏族的风俗,应该是老公亲自为老婆手工打造。卓玛的老公是汉族人,在成都教书,要一个汉族人亲手打造银腰带,显然太为难了。最终,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阿爸为卓玛打造银腰带,老公拉风箱。这根腰带,算是两个爱卓玛的男人共同的作品了。

卓玛取下腰带给我们试戴,过一会,哪里发热,就可以针对发热部位判断出毛病。我们都想试试,轮流来。卓玛胖乎乎的,腰真粗,我戴上,留了好几格才扣紧。戴了会,感觉右边腰部发热,卓玛摸摸说,你肠胃不好。确实是。这和神奇的藏医有没有关系呢?突然想到导游讲的关于藏医的故事。说是有次带团,有个游客拉肚子,吃药、打针、输液,都不见效。导游带去找庙里的藏医。藏医用藏香灰加了一些水,念了咒语,让游客喝下去。嘿,立马好啦!

我很想和卓玛多聊聊,但参观是为了多买银器。卓玛看时间差不多了,带着我们到村委会。我很想和卓玛合影,也错过了。转念一想,留点遗憾也是好事吧,毕竟,遗憾是一种伤感的美丽。

村委会外面,几个藏族人在跳着锅庄。锅庄跳得实在差劲,懒兮兮的,抬抬手动动脚,一点欢快豪放的味道都没有。

村委会里边,是卖东西的地方。很多银首饰,项链、小碗、筷子、手镯、脚链、簪子、挖耳勺,各种摆设,都有,手镯居多。我不买,随便溜达。很多手镯,倒是白亮的,一克19块左右。一般窄小的六百多,宽一些的九百多到一千多。售货员对银子的功能解释,简直太神奇了,几乎包治百病。我想笑。人要生病,光靠什么银饰啊玉石啊就能治好,那,所有医院都要关门了;要再延伸,医生护士还有涉及的相关产业,会有多少人失业呢?那样一来,社会会不会乱成一锅粥呢?忍住笑,打住。

我们团几个人买了银手镯,导游拍了合格证,说可以积分,积分高的话可以兑换成国外游。

后来查资料,安备藏寨的银饰,含银成分不高,算是资格货,换算下来有点贵罢了。毕竟,这种旅游地方,如果真的全是假货,现在网络力量那么强大,曝一次光,还能卖得动吗?但如果全是真货,价格也公道,那人家又怎么赚钱?所以,只能走在半真半假之间,购买者心欢,毕竟还是资格货,虽说贵一点,比买到假货好多了吧;售卖者心欢,赚钱多多就是真道理。做生意,做到皆大欢喜,也算是一种境界了吧?其实,藏族女人喜欢首饰,很多首饰都是一代一代遗传下来的,贵重的东西怎么会舍得卖掉呢?譬如卓玛身上佩戴的项链,来自于印度,从她祖母到母亲,一代一代遗传到她这里的,人家才舍不得卖掉。

安备藏寨的人,都说自己是安多藏族。安多藏族,相当于藏族里的贵族。据说,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时,松赞干布派了一支护卫队,到松潘迎接。接到公主后,这支护卫队就留在了松潘,定居下来,这就是安多藏族的祖先了。藏族人,普遍认为他们的王是从松赞干布开始的,其实松赞干布以前还有很多藏王。

安备藏寨,我宁愿它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就像桃花源里的人,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活在自己的怡然自乐里,拥有心灵的满足感,简单淳朴,多好。即使有渔人误闯进去,也只是匆匆一过客而已,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这样的安备藏寨,不为所谓的开发所谓的打造所烦扰,不沾染一丝的商业气息,不为外面光怪陆离的物质生活乱了心情,也许,这样的安备藏寨才能走得更长久。

安备藏寨,藏寨里的卓玛,就像一个梦,种在了记忆的角落里。在俗世生活里走得太累的时候,我会回忆起那个梦。一朵阳光下行走的花儿,也许会在心底突然开放;一丝清风里飞起的微笑,也许会在嘴边突然停留。

作 者 简 介

王利芳,笔名“楚歌”,公务员,现就职于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商务局。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作协会员,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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