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记忆
花生记忆
◇郭文华
又到了花生成熟的季节,妈妈叫人捎来煮好的盐水花生,剥着香酥滚烂的花生,喝着啤酒,脑海里浮现起小时候对花生的记忆。
花生在当下已不是什么稀罕物,农村谁家没有几蛇皮袋花生啊?可在六七十年代,花生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奢侈品,能吃到炒花生的,能用花生米下酒的,一定是干部或吃国家粮的人家。
出生在六七十年代的人们,小时候大多数生活困难,生产队分点花生大都被卖掉,换作柴米油盐,能吃到孩子嘴里的花生极少。记得小时候出痧子,被妈妈捂在被窝里,等痧子完全出来了,才能出门透风,那几天发高烧不想吃饭,迷迷糊糊中喊着要吃炒花生。春荒季节农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来的炒花生吃啊?当时奶奶是分开单独过的,奶奶有个小布袋,里面装了半袋花生,也就三四斤吧,看见奶奶晒过花生,不知晒好后藏到什么地方了。我几天不好好吃饭,奶奶可着急了,成天坐在我床前哄我吃饭哄我喝水,我昏睡中喊着要吃炒花生,像提醒了奶奶似的,奶奶变魔术似的从皮箱底下拿出布袋,倒出花生炒给我吃,那个香哦,至今都萦绕在大脑的记忆深处。
生产队做种的花生被封在仓库中,用芦苇编织的芦席围成一个囤子,外面用塑料布围起来,用石灰做封印封好,生产队有专人看更,谁也动不了歪脑筋。剥花生种的那天,队长半夜敲着破铜锣,吹着口哨,喊人们起来剥花生种。大半夜的人们集中到生产队的社场上,花生放在簸箕里、筛子里,剥好的花生壳放在每家每户带来的竹篮里,人们坐在一起噼啪噼啪的剥着花生。花生种经过手工挑拣过,颗颗花生个大饱满,剥开花生壳,那胖乎乎的花生米,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花生米外层的红苞衣紧绷绷的包裹着珍珠般的花生米,这时能吃上几粒花生米该有多么香啊!可谁也不敢放一粒嘴里,连调皮的小孩都不敢偷吃。社场的四周有生产队干部和看青的人在监视着,那滴溜溜的眼神,在剥花生人们的脸上扫来扫去,看到谁嘴巴在动就会用咳嗽来警告。早上剥花生是不记工分的,谁家剥的花生壳归谁家,花生壳可是上好的柴禾。花生壳倒在锅门口,孩子们趴在地上从花生壳里翻找着,运气好的,还真能找到一两粒从指缝里溜下来的花生米,那个高兴劲儿不亚于现代人中了五百万大奖。
花生种剥好后,花生米不再入库,以防夜长梦多,当天就种花生。为防病虫害,也防种花生的人偷吃花生种,剥好后即将花生种拌上农药,这样就没人敢偷吃了。可在那个饿疯了的年代,花生对肚子里寡寡的、一点油水都没有的人们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力,虽然拌了农药,明知吃了会死人,可还是有人铤而走险,偷吃拌过农药的花生种,据说不少乡村出现过悲剧。有人偷偷将拌有农药的花生米外皮揉去,以为农药就在花生苞衣上,其实农药早已透过苞衣,渗透到花生内部去了,再说抓花生种的手上也残留了浓重农药。拿生命做赌注去冒险,可见当时人们的生活是何等的艰苦。
花生成熟时,挖花生是大人小孩欢天喜地的大事。男女老少齐聚地头,田间洋溢着欢乐的笑声。大早上是不可以挖花生的,要等露水干了以后,才可以下花生地,因为花生叶子上的露水和芋头叶子上的露水一样,沾到衣服上会留下红色的斑点,这个红色斑点是洗不掉的。露水干了以后,人们在地头一字儿排开,开始挖花生。一手抓住花生藤的上部,一手用小铁锹在距离花生根部七八厘米的地方用力一挖,抓住花生藤的那只手顺势一拔,整棵花生就出来了,一般情况下,很少有花生落在地里。挖花生的时候,偷吃花生的人比较多,成片成片的花生地,成堆成堆的花生,也不在乎挖花生的人偷吃几把花生。但花生地里仍有看青的人在看着,生产队干部也在田间转悠。趁干部不在身边或转身时,赶紧剥颗饱满的、白里透红的、胖胖的花生米扔进嘴里,尝尝新花生的味道,往往是刚扔进嘴里,就被发现,被干部点名批评。我们小孩可馋了,可又不敢偷吃,只能望着花生流口水干着急。有时候站在大人身后,以大人作掩护,偷剥几粒花生解馋,还偷偷抓一把泥头泥脑的花生藏到口袋里,在下工的时候一溜烟的逃走。当然,大家都知道溜走的小孩口袋里肯定藏有花生,但谁和小孩计较呢。谁家不喜欢小孩,谁家没有小孩啊?
挖完花生后,花生地里总会遗落点花生,生产队第二天利用早工时间让大家去花生地里翻找遗落的花生,一般都用钉耙翻找,谁翻找到的花生就是谁的。我早早起来和妈妈一起去翻找花生。我专挑田间小路边翻找,因为花生的脚很厉害,会钻到小路的边上去生长,而且还都是很大的花生,还都是虫子吃不到了地方。小路比较硬实,拽花生藤的时候,长到路边去的花生都断在路边的泥土里,所以沿着小路能翻找到不少花生,一个早上翻找到三五斤花生,路边翻找花生至今都是个秘密。老妈看到我翻找到这么多花生,而且还很大,夸我小脑袋灵光。翻找回来的花生淘洗干净倒在筛子里晒,晒之前将发芽的花生和瘪花生挑出来,剥花生米熬酱,可谓饭桌一绝。锅里的稀饭虽能照见人,但撑肚子。有时肚子已经吃饱了,可看看桌子上的那碗花生酱,又忍不住去锅里盛半碗。至今家里还有熬花生酱的习惯,只是再也不是用发芽的花生米了。
每逢收花生的季节,总会抽空回家帮爸妈收花生,说是帮忙,其实不如说是为了那久违了的田园味道。如今生活富足了,但总忘不了过去集体剥花生种、种花生和收花生的情景,那种回忆,那种经历,永远根植于人们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郭文华,供职于中船澄西船舶修造有限公司(江阴市衡山路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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