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轮廓(七)
七
我舅舅把伞卖到了五百块钱一把,给蒋二的工钱是三百块钱的时候,袁一文坐完牢,家来了。
他回来的那刻儿,秦大爷把门关着,不准他进。说:“你滚,你给我滚。有多远死多远。”小琴子在屋里直哭,街坊邻居远远望着,指指点点的。大琴子过来,把他拉到了蒋二家。秦大妈劝秦大爷,说:“你这么闹,丢不丢人啦?大琴子往后还有日子要过哩。”秦大爷就不吱声了。蒋二过来把他拽到淮园去喝酒又帮劝了一回。大琴子两口子才进了门。
大琴子还是跟着蒋二做伞。这刻儿他们每个月已经能做六十把伞了。给大琴子六千块钱一个月,蒋二还落一万二。大琴子就劝蒋二,说:“二哥,你能买个房子,找个女人成家了。”蒋二说:“我到哪块去买房啊?”大琴子说:“东风商场都拆迁了。要盖商品房。那块房子不好吗?”蒋二说:“要是跟你成家,我就买。不然有什么用。”大琴子眼一红,跑回家去了。
袁一文到处找事做,人家知道他从牢里出来的,哪个敢要他?最后只好去蹬三轮车送客。蹬了二天就受不了了,屁股都磨破了。大琴子看着心疼,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做伞吧?”他头一拧,斜着眼问:“你们,你们是谁啊?”大琴子说:“这刻儿你还吃醋啦?里子都没得了还要面子,你还是不是人啦?”袁一文想想,人在屋檐下,不低头怎么弄?还真去给蒋二和大琴子打打下手。
过了几个月,有天晚上,袁一文和大琴子睡在床上。袁一文说:“老婆,我们老给那姓蒋的当小二子也不是事啊。”大琴子说:“你别忘恩负义没良心啊。”袁一文说:“不是的。我们也不能老住这个地方啊。现在大家都住商品房,我们住的也太难堪了吧?”大琴子说:“没钱买,有什么办法。”袁一文又说:“孩子一天天大了,开销要多不少哩。”大琴子说:“那你说怎么弄?”袁一文说:“你不是把做伞的手艺都学会了吗?我们可以自己做啊。五百块一把,我们一个月做三十把还一万五哩。”大琴子说:“我哪里会得全啊?蒋二就没把画猫脸花的手艺教给我。还有,还有……”大琴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吞吞吐吐的。袁一文说:“还有什么啊?老夫老妻的,还不好意思怎么的?”
大琴子终于说:“他有时候不在,我也偷着弄。不知道怎回事?就是没他弄的好看。他弄的猫脸花会动,我怎么也弄不起来。”袁一文说:“原来我老婆比我还动心的早啊。”大琴子说:“你别瞎说,我弄着玩的。”袁一文就开始摆弄她,一边摆弄一边说:“,我叫你弄的玩。我叫你弄的玩。我这刻儿要把你玩死。”两人就疯起来了,把大琴子舒坦的直想叫。又怕她爸她妈听见,只好憋着哼哼。疯完了,袁一文说:“老婆,你说假如你要是让蒋二也这么舒坦一回,他能把那些没教你的手艺教给你吗?”大琴子一脚把他踹到床下面去了,说:“你还是人吗,你那些文化都被狗吃啦?”说完把脸向墙,不理他了。袁一文从地上爬起来,说:“我不是说假如吗?好老婆,别气了。”大琴子还是不理他,眼泪直淌。
后来袁一文还是去蹬三轮车了。回来以后说屁股破了,让大琴子给他擦酒精消毒。过些日子回来说膀子歪了,让大琴子帮他按摩按摩。再过些日子回来腿肿得多粗的,疼的直叫。到医院一查,骨折了。绑上石膏躺在床上,要躺三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哩。把大琴子气的,说:“袁一文你是有意的还是怎么的?蹬几天三轮车,不是这块毛病就是那块毛病。让你做伞你不去。你这么折腾我想干嘛啊?”说完眼泪流得能有半碗。袁一文说:“有我这样故意的吗?”大琴子跑了,跑到河堆上,站在柳树林里一晚上。听到她爸她妈和小琴子叫她的声音才回家。
第二天做伞的时候,大琴子问蒋二,说:“二哥,你怎么一直不教我画猫脸花呢?”蒋二半天没吱声。大琴子就一直问。把蒋二问烦了,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妈不让我教给外人。她临走的那刻儿嘱咐我,这个手艺只能教给家里人。”大琴子也不说话了,往后也不大跟人说话了。她每天早早就来到了蒋二家,很晚才回去。她想多做些伞,想多苦些钱。
每天晚上蒋二喝酒的时候,总是央大琴子一起喝。开头大琴子也不喝,后来袁一文回来了。她就会喝一点,喝的很少,最多也就二小杯。袁一文骨折的时候,她喝的多点了,能喝五六杯。蒋二告诉不能教她画猫脸花的原因后,她喝的就更多了,能喝十多杯了。喝的少的时候,她还没什么反应。喝多了,她就老问蒋二,
我为什么不是你家里的人?
我为什么不是你家里的人?
我为什么不是你家里的人啊?
中秋到了,秦大妈来叫大琴子回家吃饭,说今天过节哩。大琴子说:“我不。我要多做些伞。我要苦钱哩。”秦大妈没法子,回家叫秦大爷递些菜过来。蒋二和大琴子又开始喝酒了。开始喝的时候大琴子说:“今晚的月亮多圆多大啊。二哥你能在上面画几朵猫脸花就好了。”蒋二说:“我能在上面画怎么的?”大琴子说:“你要是能画,我就到天上把它撑起来。我要撑月亮伞。”蒋二说:“你要做神仙啊。”大琴子说:“我要做神仙我就不烦了。我要做神仙我就不要苦钱了。”说着说着又喝了十几杯,又开始问:“蒋二,我为什么不是你家里的人?”她这回不喊蒋二“二哥”了。
蒋二也喝多了,说:“你想成我家的人吗?”
大琴子还是问:“蒋二,我为什么不是你家里的人?”
蒋二还是说:“你想成我家的人吗?”
大琴子还是问:“蒋二,我为什么不是你家里的人?”
蒋二还是说:“你想成我家的人吗?”
后来大琴子不问了,她趴在桌上,流着泪睡着了。蒋二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解开她的衣裳,轻轻地拉下。看了一刻儿,就像袁一文一样跟她疯了起来。只不过,疯的时候她喝多了,什么也不知道。
他没注意,也没法注意。袁一文这个时刻翻墙进来了,用手机对着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又出去了。完事大琴子的衣裳被蒋二帮她穿起来了。她睡到大半夜酒醒后,自己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琴子还没到蒋二家袁一文就到了。他对蒋二说:“今晚我请你喝酒啊。到淮园。”蒋二说:“你有钱啊?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喝什么酒啊?”袁一文说:“昨天是十五,今天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哩。没有钱你有啊,我请客你掏钱。哈哈。”说完还笑了,笑得鬼头鬼脑的。蒋二想起昨晚的事,有些心虚。说:“晚上再说吧。”袁一文说:“晚上六点,我在淮园坐等。”
晚上蒋二到淮园一坐下,袁一文就正色道:“你昨晚干的事怎么说?”蒋二没吱声。袁一文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摔,说:“你自己看。”蒋二一看,说:“你想怎么样?”袁一文说:“不怎么样,就要你把做伞的手艺完全教给我们。”蒋二说:“我要是不教呢?”袁一文说:“你要是不教我就告你强奸,让你坐牢。”蒋二没吱声。袁一文又说:“牢我是坐过的,那滋味不是人受的。”蒋二说:“要教也只能教给大琴子,不能教给你。”袁一文问:“为什么?”蒋二说:“你不是我家的人。”袁一文想说大琴子也不是。还是没说。他想起来不知道是哪本书上说的话:不问过程,只要结果。大琴子会了,自己不就知道了吗?就说:“那我们一言为定。”蒋二站起来要走,袁一文拉住他的手说:“这酒钱不能叫我付吧?”蒋二甩开他的手,掏出二百块钱摔在桌上,走了。袁一文一个人点了四五个菜,喝得歪歪扭扭的。
蒋二到家一看,大琴子还在做伞。他就说:“琴子。蒋二这刻儿教你做伞。你已经是我家的人了。”大琴子听着糊涂,说:“二哥,真的假的呀?”蒋二就说:“我骗过人吗,骗过你吗?”说完从东屋锁着的抽屉里取出块丝绸,上面用苏绣刺着三朵猫脸花,一朵红的,一朵黄的,一朵紫的。还有一只蓝蝴蝶,在上面飞。摊在大琴子面前,说:“你就照这个画。画好了,就成了。”大琴子说:“二哥,你那伞上的花怎么还会动呢?”蒋二说:“那是我把撑花的那根骨子弄短了一点点。风一吹,就会动了。”大琴子听完笑了,笑得眼泪掉下来,砸在猫脸花上。赶紧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