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伯
玉米的传说 文/樊俊茹
说实话,麦伯的大名我不知道。从记事到离开家乡,我都叫他“麦伯”, 村里人称呼他“麦哥”或者“麦儿”。
麦伯个头不高,敦厚,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满脸笑容,温和慈祥,他也有一对大眼袋,给人的感觉就像赵忠祥。他说话不紧不慢,抑扬顿挫,不管是讲逸闻趣事还是鬼怪故事,皆妙趣横生,叫人欲罢不能。
有一天晚上,我正躺在门口废弃的电线杆子上望星星,纳凉的人群里传来了麦伯的声音:家蛇不能打,家蛇是守护神,每家都有一条白蛇守护着。刘村的贺家曾在一个半夜,差点被成了精的青蛙害到,青蛙精上到了他家天井,白蛇来了,好些个回合,白蛇打跑了青蛙精,青蛙精再也不敢来了。他讲得绘声绘色,我听得胆战心惊。夜里躺在床上,望着我家的天井,既怕青蛙精来吃人;又盼青蛙精来了,我好看看我家白蛇;半晚上不敢睡。
麦伯有一个老实妻子和一个傻丫头,我称她们“婶婶”和“贤姐”。平日里除种自家农田外,他们养几只羊补贴家用。他的种田技术不怎么样,所以他家的庄稼一如既往地营养不良。他家里料理得也不怎么样。不过他热心友善,乐于助人,且从不求回报,所以村里人都尊敬他爱戴他。同时,我猜他高超的擩草(用手把草递送进铡刀与刀座之间的地方)技术就是在不断给人家帮忙的过程中练就的。
农闲的时候,多数人家要把辗过的麦秆用铡刀铡好,收集起来给家里的牲畜当过冬的饲料。麦伯家只养羊,用不着储备这种饲料,所以比较清闲,他就带着妻子和丫头串门儿,遇到谁家给牛铡草,他便坐下来擩草,婶婶和贤姐就帮这户人家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很热闹。
我家几乎每次铡草都请麦伯,麦伯每次也都是率领全家,所以每次家里铡草,都像过节一样欢快。
事实上,麦伯一家永远都是形影不离,就像他永远都乐呵呵的一样。农忙劳动,走亲戚串门儿,给羊割草,替人做事,永远不变的三人行,永远乐呵呵的一家三口。婶婶有点懒,但温顺,他呵护有加;他的傻丫头更是他的掌上明珠;就是偶尔被他批评的时候,他的语气和神情里也是满满的怜爱。是啊,再懒再傻,那是他最亲的人,比旁人谁都亲。
我那时候也常去他家玩,捉迷藏,听麦伯讲田螺姑娘和狐仙的故事,给贤姐编辫子,贤姐任由我摆弄她的头发。去他家玩也是一件快活的事情。
上中学以后,由于住校,我见到他们的时间就少了,有一段日子没看见婶婶,我问大人,大人也不知道,说麦伯到处找了,没找着,估计是被人拐跑了,我听了以后很难过。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从自家菜地摘西红柿回来,在村口的土塄上看见了婶婶,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我老远就喊“婶婶”,她一动不动,也不答应,就跟没听见一样。走近了,我看见她神情木木的,完全不是以前那个活泛的人了。我很难受,轻轻地走过去,给她一个西红柿叫她吃,她不接,也不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跟没看见我这个人似的。我从后面想抱她起来,一边说:“婶婶,回家。”她仍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我只好自己走了。后来她又不见了,而且从此杳无消息。她除了有点懒,不会料理家,其他的都很好,绝不可能自己跑没影儿的,所以,提到她的消失,大家都唏嘘不已。
麦伯万分伤心,但他都收到了心底里。他很少跟人谈起婶婶的事,不过脸上的笑没以前多了。他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他还得继续过日子,为他的丫头谋将来。
麦伯给贤姐招了上门女婿,不久生了个女娃娃,女婿外表不怎么样,不过头脑精明也顾家,麦伯算是给丫头谋了一个不错的未来。
麦伯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去世的,不知道是什么病,只听说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后来得了褥疮。还听说他生病的时候,一再叮咛,不要给自己治,钱省了给丫头看病。丫头可能当时也得了什么病,不久治好了。
远离家乡,我时常想起老家,怀念童年,每每就想起麦伯一家,有感激有牵挂。
今年暑假回家,我看到麦伯的丫头贤姐过得很好,丈夫打工挣钱,她尽自己所能料理家里。她家盖了很漂亮的新房子,她的女娃娃长大了。听说她还经常帮助村里的孤寡老人。麦伯可以安心了。
作者:樊俊茹,淮安市城北开明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