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东”道“西”
说“东”道“西”
文/杨琼
東,《说文》中解释为:“東,动也。从木,从日,日在木中。”这也正好迎合了古代的神话传说——太阳被想象成了一只凌空飞行的乌鸟,栖息在叫“扶桑”的大树上。《山海经·海外东经》中说:“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日出东南隅行》也有:“扶桑升朝晖,照此高台端。”太阳也被称作“东君”,《广雅·释天》中言:“东君,日也。”
古人以东为尊。东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和“东”相对的“西”是太阳落下的地方。所以汉民族以东向为尊,西向为卑。汉族人社庙中祖宗的牌位都是放在东侧,后人要向东而拜,都体现了东位之尊。东方主生,生为人们所向往,所以东西相对时往往以东为佳,为西为劣。《礼记·王制》中记载:
“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国老位尊,所以在大学,在国中,王宫之东;庶老位卑,所以在小学,在西郊。《史记索隐》:“列甲第在帝城东,故云东第。”甲第在帝城东,次第在帝城西,这是东尊西卑的观念的反映。《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位为通侯,居列东第。”“东第”一般指富贵显贵人家的住宅。
以东为尊的观念在古人的座次上也有反映。《礼记·曲礼上》:“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后来因为“东’,作主人的代称。将房主称为“东家”或“房东”,将雇主称为“东家”或“东人”,将商行业主称为“行东”或“店东”,其中“东’,都是主要或主人的意思。到了先秦时,室内的席位,东西而言,以东向为尊,西向为卑,南北而言,以南向为尊,北向为卑。故有宾客至时,主人一般是将宾客安排在位西面东或位北面南的位置上,以示对宾客的尊敬,尊贵的客人也被礼貌地称作“西宾”,老师称为“西席”。主人自己则面西或面北以示谦卑。
比如,在《史记·南越列传》里,就有这样的原文:
“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乃置酒,介汉使者权,谋诛嘉等。使者皆东乡,太后南乡,王北乡,相嘉、大臣皆西乡,侍坐饮。”
为表达礼节,使者作为上国使臣,被安排在了最尊贵的位置,而太后作为大王的母亲,坐在次尊贵的位置,大王就只能坐在朝向北面的的位置上,而相国和其他的大臣们就只能坐在最卑的位置了。
那么,《史记·项羽本纪》中关于刘邦带着张良、樊哙等人去赴“鸿门宴”的座次安排就显得非常有意思了,可以说是暗藏玄机。
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
乍看,“鸿门宴”上的位次安排看起来是太不合礼节了!项羽并没有把尊贵的位置留给作为宾客的刘邦,连次尊贵的位置都是范增稳坐着,而刘邦所坐的位置是坐南朝北,从座次上来说,项羽很明显地给刘邦一个暗示:“你小子在我项爷的眼里,地位还不及我的谋臣。”而跟随刘邦一起赴宴的张良的座位是朝西,而且,原文中用了“侍”这个字,很明显,这是四个座位中最为低下的,也就是侍从的位置,可见,在我们威武的楚霸王的眼里,这位被后人称作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不过是一侍从而已!
那么,猜想一下,司马迁作《史记》时,为什么要用重笔墨来描写这个位置的安排呢?况且这次宴会在楚汉战争中发生重要影响,被认为间接促成了羽败邦胜的因素之一。司马迁到底要表达什么?为什么《汉书》的这一章节里,完全没有了座位的描述,是作者忘记了吗?
我们先来看看《史记》作者司马迁和《汉书》作者班固两人写书背景,就不难理解情节的差异了。
司马迁,出生在西汉景武年间,司马谈之子,史官世家,任太史令。深知“秉笔直书”是史官的重要品德。又生逢“汉之得人,于兹为盛”的汉武盛世,得以结识汇聚于长安的贾谊之孙贾嘉,樊哙之孙樊他广,冯唐之子冯遂等天下贤能之士。再者他刚韧大胆的气魄也是《史记》成为史家绝唱的原因之一。他敢在武帝愤怒,群臣皆声讨李陵的罪过之时为李陵辩护,哪怕遭至“欲沮贰师,为陵游说”的诬罔之罪。在那个“臧获婢妾犹能引决”的严酷时代,司马迁能为作史而选择苟活,毅然选择了以腐刑赎身死,其目的,仅是为了成为一名正直的史官,能背负起父亲穷尽一生也未能完成的理想。可见,司马迁作史书,是在彰显一名优秀史官的职责、个性与气质,所以才能“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而班固,出身儒学世家,自幼接受父伯教育和熏陶,被拜为“兰台令史”,《汉书》的性质是官方修史,班固性格温和,宽容待人,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在他的意识里,考虑比较多的是维护刘邦就是维护汉朝,维护自己的国家,况且又是受诏修订史书,其中必定有多方因素影响,因此删除掉这段有辱汉高祖刘邦身份的细节,也就不难理解其用心了。
杨琼,女,土家族,一个精神世界里的行者,试图用心拾取人生旅途中那些触及人内心的碎片,以清新、恬淡、悠远、旷达的笔调行走于文学道路,不负我心地创作,不负我心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