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四河口

老去的四河口

文/陈秀莲

三十年前,我入职的时候,“四河口”是一个小巷名,在苏州郊区的浒关镇,我们学校诞生的地方。三十年后,“四河口”成了一个暗语,同事中听得懂的起码得有二十年的工龄。
    那时,连接浒关镇与市区的是11路公共汽车。那是一种通道车,由两节车厢连缀而成。从石路出发,驶离市区后,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如船行海上一样颠簸却从容地行驶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到达浒关。下车后,先要走过热闹的镇中心。再过一顶跨度很大的运河大桥。然后是用未经打磨的许多小石块铺就的小巷。小巷像一篇诘屈聱牙的蹩脚作文,晦涩难走,再好的高跟鞋不出一周,鞋跟全会变得皮开肉绽。然后就到四河口了。四河口紧挨运河,边上有个酱品厂,常年飘出酱香味。到了四河口再紧走几步,就望得到校门了。老教师们都调侃说,只要闻到酱菜的味道,幼师就到了。我第一次去,是分配工作后报到,穿了双布凉鞋,一双堂哥从深圳买回来的当时还相当时髦的对对袜,走到学校,一双新袜子就破了。袜子质量肯定不好,但路的状况确实糟糕。

那时候,家在市区的老师有校车接送,单身年轻教师都住校。学校相对偏僻,也没什么娱乐,晚饭过后天色还早的时候,我们住校的老师有时会三五成群地到校外的田野去散步,春天有蚕豆和桑葚,秋天有虫鸣和稻香。很乡村很惬意很美好呢。
    后来结婚生子,也天天校车来回。最初校车只能停在桥的另一边。孩子小的时候得抱着背着过那顶大桥和小巷。晴天还好,下雪下雨却苦不堪言。记得有次下雪,冻过一夜的桥面坚硬打滑,我和同事是抱着孩子爬过那顶大桥的。现在想来,真的辛苦。

但浒关时候的学生,虽然偶尔也有凶悍难缠的,却大多聪明好学善良懂事。印象里,那时候有上课很烂的老师,却似乎没有考得很烂的学生;有不负责任的班主任,却难见混乱不堪的班集体。语文老师最怕的就是批改学生作文,但那时似乎从没觉得是折磨,甚至很多时候是一种享受,因为佳作不少,烂文不多。网上曾传,上辈子杀猪现世教书,上辈子杀人现世教语文。我做语文老师到现在,那是我觉得最轻松的时候——可能我上辈子也做过好事。

1998年,学校整体搬迁到虎丘,校园坐落景区,苏式建筑参差玲珑,小而且好,一如宋词。再后来,2015年,搬到了阳澄湖边,校园更大,设施更好,办公条件更优越,铺采摛文,一如文赋。浒关的校舍,只简单几栋房,却每每心生怀念。多年之后,为寻找校史素材,重回四河口,却只见彼处杂草丛生,垣墙倾圮,顿时心中愀然。拍了几张照发到校群里,引发了一干四河口幼师人的唏嘘感伤。
    喜欢回望过去,是衰老的标志。我老了吧?诗歌里说,秋天,万物在柔情的老去。三十年后,秋天,我觉知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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