钵池听秋
钵池听秋
文/熊曙光
钵,和尚的碗;池,本为山子湖。湖,虽非浩渺,然亦阔大,与钵相识,便自觉是小如碗底的池。钵池,池小,却多了一分禅意。
傍池有山,名钵池山, 山有说法,据传是道教七十二福地,是中华成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真正的原生地。山上有周灵王公子乔骑鹤升仙的铜像及其炼丹炉,山下有巨大的老聃青铜雕塑一尊,那道教鼻祖整天比划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就是没给我说清楚为啥牛鼻子老道非要紧挨着小和尚的饭碗。
有人说此山 “盘纾凹曲,形若钵盂”,故名钵池山,水似乎因山而名。但是执拗如我依然认为: 山,因水而得名。尽管我说不清缘由,牛鼻子老道也说不清楚,那又能怎样?我来钵池,多是为了听秋。
春天是花的世界,秋天是叶的舞台。春色潮润,秋色硬朗。秋天的风,利落劲爽,该褪的褪,该妍的妍,三下五除二,拾掇出一个骨感分明的秋世界。一池碧水,千树黄叶,秋风过处,哗啦啦,飒飒飒,细软的春风怎能如此砰湃又袅袅?粗莽的冬风又怎解其中的妙处?漫天黄叶中,乌桕胜血,枫叶若霞,蓼红中略带浅紫,香樟、栾树、女贞、无患子,黄绿中犹在懵懂。
钵池听秋,东沿嵯峨古道登山,山风借势,哗哗盈耳,然杂树夹道,视野局迫,待登顶,放眼西望,水如镜,却看不见水波,听不到水声;树若染,却如镜中看花,隔靴搔痒。其实,钵池听秋,不必登山,有林荫大道,半抱山体,傍河临水,道宽风急,树高叶密,看左右林叶多姿,芦花摇曳,听高低哗啦啦,飒飒飒。然而,钵池听秋,何必要走进钵池山公园?钵池山公园东门外,任意左右,信步密林,举头远天,浮云时有时无,高高的山顶上,王子乔的炼丹炉在午后的秋阳下迷离。山坡背阴,林木高高低低呈现出不同的色泽,明暗恍惚。山下那半抱山体的林荫大道,隔岸送目,唯其林梢欢欣在斜照里,风摇树颠,东蹦蹦,西跳跳,醉了阳光。再往近看,芦花黄白,蓼花红紫,亭台隐约,水声若无。水岸这边,梧桐、意杨、槐树、楸树、枫树、银杏,还有榆树、柳树,风来时,红的黄的灰的褐的,哗啦啦的色彩,呼啦啦的蝶,声色天地,妙响入心。
秋声,是立体的画,听秋,怎能闭着眼睛?想那欧阳老夫子悚然夜宅,《秋声赋》满纸哀声,或因其不愿走出那夜宅,不愿到阳光下看看。听秋,就如同到维也纳金色大厅听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我们得亲临现场,不但要听歌听曲,还得看到演员的眼神手势,形体仪态,欣赏他们的服饰与台风,更别忘了伴舞,忘了光影,忘了舞台设计。秋,有声,有色,更有舞姿。风过树梢,每一次律动,无不是光影声姿的联动。是处,秋声、秋色、秋姿,听之,看之,触之,味之,我不负秋也。
我常去钵池听秋。翠林雅筑、丛林叠翠、净荫台、爱莲亭,静谧独具,在此独坐半日,风来风去,我闲情自守。然而我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三仙岛。
下楼北行数百米,过马路,入公园,再走百步,见竹径通幽处,过木栈桥,登三仙岛。三仙者谁?栈桥尽处,立有木牌,赫然刻写着吕洞宾、曹国舅、汉钟离也,但奇怪的是,岛上铜塑分明仅有二仙,一仙汉钟离,二仙吕洞宾,另外一仙呢?哈哈,我且登岛。栈桥环视,南有芦苇一片,遮挡嚣杂;东望有一码头,还有一只好像是从历史的长河中打捞上来的巨大铁锚;北见仙岛半幅,一岭纵贯东西,南坡草坪茸茸,矮枫几株,坡下石径曲水,垂柳拂波,夹竹桃不知岁月。
三仙岛不大,东高西低,沿石径东行,至三仙亭,居高东望,有两荒岛,荒岛上杂树丛生,时鸟关关,惜无舟楫。三仙亭,亭盖人字,撇捺错开,留缝恰好,躺亭下,看缝中流云飞渡,我心不动;听环亭水杉窃语,我心不动。我摊开四肢,安然亭下,不想看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看到。岛上树少,多水杉,风中少了哗啦啦的高音,飒飒飒的低音摩挲着我的肌肤。亭侧铜塑二仙,汉钟离,凸肚斜坐,正举杯远望;吕洞宾,斜背青锋,端杯立其身后。杯酒仙风,难道三仙亭被误当为三醉亭?难道袖里青蛇今犹在?我一哂,起身,下北坡。
北坡下又一码头,该码头原木搭建,静立水中,其侧古柳有型,四季卧波。码头环顾,远树萧疏描在天上,秋荷倦意画在水上,水天间钵塔笋立,天之台赤岩飞瀑遥遥的不过是一抹红影,湖西观景长廊长年站在一大片水域中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站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说什么江海烟波,几人会碗底涵虚?低眉处,秋水拭岸,细草微风,不喜春风撩人,不喜秋风恨意,无意“大风起兮”英雄式的豪迈或哀凉,“危樯独夜舟”若隐若现,又仿佛《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单曲循环,舒缓柔美,充满思忆,充满郁忧,又充满了无限的慰藉。忧也,寂也。看不到晴空一鹤排云而上,但是云在天,云在水,我坐风中,我坐云上。
与钵池相识,我也好像明白了一些。如果哪一天你到钵池山公园,看到一人在三仙岛上或坐或卧,那就是我。嘘,听秋,就坐下。
熊曙光,网名海百川,渔中86届,扬大90届,英语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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