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坊‖刘明:布施,痛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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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坊”是《毛白菜》微刊的一个特设栏目。每次我们将隆重邀请一位名家出场。或推出其最新力作,或介绍其成功经历,相信总会让您大快朵颐。本期出场的是作家刘明。
湖南,今年的初夏,让人心痛。洪水,摧毁了一座座村庄,掩埋了一片片房屋。洪水,吞噬了不少抗洪干部,夺走了很多鲜活的生命。
滔滔的洪水和滚滚的泥石流,是电视里浑浊的画面。求救的老人,儿童惊愕的双眸,浸泡的绿军装,是我日里梦里的牵挂。
布施,是我的初心,是我生命的快乐,也是我灵魂的伤痛。
我不喜在这个悲惨的季节,欢聚举杯。但我还是顶着刺眼的灯光,冒雨赴约了一个难以推脱的饭局。席间,朋友带来的陌生女子加了众人微信后,也添加我为好友。少顷,我收到她的微信:“我家在宁乡,父母受伤了。我想明早赶回去,你能借点钱给我吗?小女子白净。”
我二话没说,转了两万微信红包给她,并特地留言:“我的一点心意,不用还了,祝早日康复。”
“谢谢啦!但不要告诉我朋友。”
我理解一个少女的自尊,便回了一个字:“知。”
夜里,我久久不能入睡,惦记着故乡的灾民,想像着他们的艰难。高速路上,我还在想着白净是否坐车平安到达了宁乡,她的家人伤得重不重。刚想眯一会,白净的微信就来了:“大哥,我到家了。”
我惊讶了一瞬,回道:“好。”
“你能再借我5000元吗?”
“干什么?”我问。
“我妈今天生日。”
我心为之一震。在这个苦难发酵的地方,还有一个女孩,想给母亲一个浪漫的生日,实属难得。我便说:“告诉我你妈妈的名字,我在网上订一束鲜花送过去。”
“不用不用。县城都泡了,开不了车。”是啊,新闻报道,县城许多车都趴窝了,不能开车去。
我便对司机说:“昨天那个小白,她妈妈今天生日,她想借5000块钱,借不借?”
“老大,你搞清楚看,她到底是不是宁乡的?”司机提醒我。
我想了想,也是啊。她到底是不是宁乡的呢?我便微信道:“你拍个身份证给我,如果你是宁乡的,我给你打5000过去。”
“大哥,你难道还不相信你朋友胡军吗?我昨天可是通过他认识你的。”
我打通了胡军的电话。胡军说:“我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也是通过朋友认识才一周,她自己说是宁乡的。我昨天给了她3000块。”
我微信道:“不拍身份证不给钱了。”
“好,我拍。我家是衡阳的,父母到宁乡做小生意,在宁乡买了房,但户口没改。”
我将她的身份证通过微信转给公安局的朋友,查验此人身份。十几分钟后,公安朋友告诉我:“此人两年前因吸毒被拘留。父亲已亡。母亲瘫痪在衡阳,她哥哥照顾着。希望远离。”
我微信通过转了五千块钱给她,留言道:“希望你远离毒品,善待母亲。”
“你查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是的。因为你是个可怜的人,所以我还是转了5000给你,希望你学好。”
“你是个好人。我从衡阳回来后做你的情人好吗?今后躺在床上慢慢和你讲我是怎么被抓的,我真的没吸毒……”
我发完“自重”两个字,便将她从我的微信好友中踢了出去。
车子跑得飞快。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一路上,浑黄的洪水在越野车的两侧奔腾。天的眼泪,冲洗着快要发霉的水泥路面。临近中午,我们终于来到了高速公路出口。
出口,离我家的房子也就一公里。一公里的路,我们小心翼翼地开了半个小时,试探着从稻田的深水区淌过。
50多岁的村长戴着斗笠,穿着雨衣,光着双脚,站在我家的大门前迎接着我。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烟,说:“这是三百年一遇的大水。看来龙王爷发怒了。”
“村里受灾情况怎么样?”我迫不及待地问。
村长巴哒一口烟,说:“没有死人,没有塌方,没有倒屋,还算好。”村长停了一下,接着说:“不过,那没住人的屋,烂得不行的,我们推倒了几间。”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问:“村民情绪稳定吗?”我知道他们推倒房屋,是想向上级报受灾损失,拿点补贴,这是他们每次洪灾的老套路,也就没有追问。
“就淹了几丘田,猪都没死一头,大家该打麻将还是要麻将,该打牌还是打牌。”村长眼睛里放出自豪的光芒。
“不要大意。田地泡坏了,要防止雨停后爆发传染病。”我叮嘱道。
说是农田,其实村民已经很多年不种地了,除了荒草,就是留守老人种的自给自足的蔬菜。我这十多年里,我每次看到田里不再种水稻,青年男女外出打工,任凭田地荒芜,总会生出些许忧虑:如果打仗了,粮食怎么办?但看到一幢幢新房,老者安居乐业,每次都又很平静地离开村庄。
握别父母的手,和村长说再见,我拒绝陪同,开始去走访。
“村村通公路”的惠民政策,使开车返乡变得安全、踏实、快捷。先慰问五保户,然后再去慰问空巢老人。
当我啃几块饼干,去慰问最后一位空巢老人时,太阳奇迹般地将雨杀了个精光。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者,子女都在外地打工,独自守着倘大的空房。斜射进屋的阳光,温暖地给广式家具披上金装。
老人见到我,竟然能叫出我的名字:“你是久安宝哒?”
我说:“是的。”
“久安,有事吗?”老人一边让我进屋,一边问。
“遭灾了,来看看你老人家。”我接过她颤巍巍给我递过的凉开水,回答她。
我因为要赶回长沙,所以简短地寒暄后,就将车上仅剩的一桶油和一袋米送给了老人。老人笑呵呵地收下慰问品说:“我那崽没用,好久没寄钱回来了。不像人你有用,经常给爷娘送钱回来。”
我明白老人的意思,打开钱包,发现包里只有120块钱了,就将那张百元纸钞递给老人。
老人犹豫了一下,接过钱,半开玩笑地说:“久安哎,你那么有钱,别那么小气喽,再多给点。”
我抬头望了望司机。司机说:“老大,只有卡。”
我双手握住老人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说:“老人家,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没有钱了。下次再来看您。多保重多保重。”说完,我就坐上车,往长沙赶。
通过后视镜,我发现我一上车,老人就将她家的木门严严地关上了。
饿得肚子在叫的我,到达长沙“某环境房产中介”办公室的时间是18点59分,比预约的时间早一分钟。
我的准点到达,是中介没想到的。中介要我的身份证复印,问我三万英尺的房子什么时候买的,以前租没租过,多少钱买的......
在我如实回答他们后,承租方来了,中介便拿了房屋租赁合同给我。我对合同有三处不认同,一是租房签约后中途解约还要付费给中介,二是承租方使用不当造成损失100元以上要出租方承担,三是要违约方承担模糊的“经济损失”。
给我讲解的是中介办公室唯一能见到的一位女士。她非常盛气凌人地告诉我,这是经过律师确认的范本,任何人也不能改一个字,并委婉地批评我没有文化、没有见识。
对于这位女士的严厉批评,我这位在大学教过《大学语文》、《法学概要》的出租方强调:律师起草的协议不是圣旨,合同只要出租方和承租方双方认可即可,特别是用户使用中引起火灾的责任要明确。就在我和承租方李锐交流的过程中,办公室五位男性工作人员都围了上来,盯着我审合同。
期间,正好灾区来的朋友王先林打我电话,我看手机快没电了,就告诉他我另一个放在车上的手机号。一位男士以为我是向李锐透露我的联系方式,立马强行关了我的手机。
这个小小的关机动作,让我感触良多。房子放了三年多,一直没有时间打理出租。这个拟出租的小房子,是手下帮我登记的,中介一定要求我亲自带着房产证原件来。我收起房产证说:“要租可以,1700元一月,季付太麻烦。一年一交,1500一月。” 我一是不愿意每个月去收租,二是考虑到刚才那个打电话的灾区朋友可能要房子。
承租方说没带那么多钱,不租了,开门就走,中介两位男士紧紧跟着。
我一出门,两位男士拦住我说:“你是想去追上他们,私下成交吧?”
“没那想法。我要司机过来接我。”我说。
“那你到这里等着,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中介说。
我说:“好的。”
我打电话给司机,告诉他怎么开。因为来时怕不好停车,我让司机将车停在了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地下停车场。
我上车,告诉司机:“掉头。”我不想让司机开车方向与承租方去的方向一致。
我一上车,电话响了。一看,是开始在路边接我来签约的中介小赵打来的。他开口便骂:“你借个车来装逼的吧?为了省850块中介费,这种手段都玩得出来?你当着那人打电话报你的手机号码,还报了两遍,不就是想省那几百块钱吗?要不要我现在将他的手机号码告诉你?”
“小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觉得合同太格式化了,不适合。”我没有批评那位女士服务态度不好,更没有批评小赵的气急败坏。
小赵声音更大了:“做贼心虚了吧?如果不是做贼心虚,我那么骂你,你早跳起来了。我见得多了,如果你没有心虚,早就暴跳如雷了......他妈的王八蛋!”
我说:“我不生气,是我觉得你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不跟你一般见识。”
“装吧,装吧!装逼吧!现在生意不好,老子没钱,老子饿死了,你也不
得好死。”他喘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老子在这行业混得久了,见识的人多了,为了省几百块钱,这种缺德事你也做得出来。”
我等他说完,用短信给他回了8个字:“努力学习,加强修炼”。
我将他的电话设置为黑名单后,打电话告诉给我登记的手下:“明天无论如何给中介小赵个人送850元去。”
“为什么?没成交干嘛给他钱?”手下说。
“他的事办完了,程序到堂了。没成交,是我的事。”我命令道。“照做就是。”
半小时后,我们到达和王先林约定的地点。
王先林一上我的车,就说:“我借调到省里来了,指导灾后重建。有没有房子可以推荐,我可能要租半年。”
我说:“租什么租,不嫌弃,我三万英尺的房子家电齐全,送你住多久都行。”
正聊着,车载电话响了。果然,是刚才那个签约对象李锐打来的电话,他想私下签约。
“对不起,房子支援灾区了。”说完,我和王先林相视一笑。当即,我将房门钥匙交给了王先林。
第二天,中介小赵收到850元钱后,给我发了一条长长的致歉短信。我扫了一眼,便立即删除了。
现在,洪水已经退去,世界正在还原她本来的美丽。但擦肩相撞的昔日浪花,总在温柔地拍打着我的心房。
作者简介
刘明,又名刘久安,笔名玉面魔头、老面魔头,作家、湖南省网络作协常务副主席,畅销代表作《绿处方》《好命是这样炼成的》。现居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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