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雅谦逊,关爱业余作者的“茅盾文学奖”得主王火先生
《我和王火先生》金科散文“天府神韵系列”(九)
(成都作家金科先生,其实是土生土长的安徽合肥人。
金科先生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来到成都定居后,几十年间,写出了一系列关于他这第二故乡的散文。而人在他乡别样的观察视角和情感意蕴,使得金科笔下的“天府神韵系列散文”,无论是风物还是人物,都显现出一种颇为独特的韵致,既引人入胜,也耐人寻味,所以深受读者喜爱。
征得金科先生应允,我们在推出他的开篇散文《微风斜雨》之后,将陆续推出金科的“天府神韵系列散文”,每周一篇,并配以图片,分享与读者。 / 敬编 )
我和王火先生
金科
初识王火先生,是在1998年的初冬,他的长篇小说《战争和人》刚刚荣获了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在成都举行的隆重庆祝会上,我见到了久仰的王火先生。
说是久仰,绝不夸张,因为小时就看过根据先生小说改编的京剧电影《节振国》。直到今天,我都还会哼唱其中的几句。
那天会后,我便去书店买了一套三卷本的《战争和人》。慢慢读着,不时掩卷长叹。这部讲述抗日战争的长篇小说,具有史诗般的恢宏,难怪会被列为本届“茅奖”之首啊。
而且要知道,这部小说前身的手稿,早在“文革”的浩劫中散失了。劫后重生,先生硬是凭着记忆,将那第一卷重新给写了出来。
接着,先生又在一目失明的窘况下,再接再厉的写出了第二卷和第三卷来,总共长达160余万字。前前后后,历经十年。有人称其为“当代谈迁”,实不为过。我也遂由久仰转为敬仰,将那厚重的三卷本精心包装起来。心想,等有机会再请先生签个名吧。
不想,这一等就等了十几年。
直到2015年的初冬,我才去了王火先生府上。
没想到,年已九一高龄的王火先生依然精神甚佳,思维敏捷。忆想当年,谈笑风生,与我前回所见,几无变化。
2015年,金科到王火府上拜望先生
当我取出《战争和人》第一卷来请先生签名时,老人家却没有即刻动笔,而是将书翻看了一番。随即赞赏我买的这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很好,他也很喜爱。因为书上印有王火先生夫妇的合影照片和他的手稿影印件。
王火先生又笑说,你是我的衣食父母啊。这套书并不便宜,你不但买了我的书,还把书包装的这样好。你今天就是把三本书都带来了的话,我也会给你都签了------
我正不知如何答话,忽然,王火先生又说,我给你在书上题首诗吧。我喜出望外,连声说好。
王火先生在《战争和人》书上为金科题诗
先生稍一沉吟,便挥笔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一首七言诗来。至于这诗是别人的还是先生的,我没好问。随后,先生又亲手加盖了两方硕大的印章。其中一方印章上镌刻着王火先生的本名——王洪溥。
闲聊中,当先生得知我是合肥人时,一下显得分外高兴起来。说,我也是安徽的女婿呢!
原来,王火先生的岳父凌铁庵先生是安徽定远人,国民党元老。1962年在台湾临终前留下遗嘱,希望叶落归根。老人的这个遗愿终在1975年得以实现,王火先生和夫人还到安徽参加了岳父隆重的葬礼活动。《安徽日报》曾以《辛亥革命志士凌铁庵回归故里》为题发了新闻------
这样一说,让我和王火先生又亲近了一层。
那天,我特意带了本自己的长篇散文集《乡贤》,恰好是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的,便呈请先生大教。
想到先生年事已高,眼睛有疾,就请老人家闲时翻翻书中写我祖父的那篇就行了。
我对先生说,这也是一篇有关抗战题材的长篇散文,很多读者都说写的还不错,因此也很想听听您的高见。
先生则回我一句:怎能只看一篇呢?我会全看完的。认真拜读……
说实话,我没敢奢望先生会看我书的。
春节,打电话给王火先生拜年。稍事寒暄,先生竟将话题转到了我的《乡贤》书上。
王火先生不仅对拙著褒奖有加,又记忆犹新的讲起了书中的几个细节来,还引发了老人家的一番感慨。说是“祖父”这样的人物形象,他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中,好像还没有见过呢。
我受宠若惊,刚刚谦虚了一句,就被先生立马打断:金科,你不要客气。作家给我送书的很多。说实话,有些书我是看不下去的。你如果写得不好的话,我也是不会看完的。
接着又说:你的这本书不仅写得好,出版社的版式装帧也很好,值得珍藏。你如果手里书不多的话,就把我的这本拿回去吧,让更多的人都看看……
王火先生的这番话语,真让我激奋不已。
早在解放前,王火先生就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做过多年记者。曾经见过蒋介石、蔡元培,专访过胡适、于右任等众多名流,可谓阅人无数。后转入文学创作,亦是硕果丰盈,被美国全美作家联谊会授予“东方文豪终身成就奖”。而且王火先生还是位资深的出版家,曾经做过四川文艺出版社的总编辑。拙著能够得到如此高人的如此评价,我能不激奋吗!
于是,就写了篇小文,故乡的《合肥晚报》不仅很快发了,没有想到,还配发了我和王火先生的合影照片。更没想到,那一版上共发了四篇文章,而那三篇的作者竟都是大名鼎鼎的作家:俄罗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中国的余华、阿城。无疑,我是沾了这位“东方文豪”的光了------
在成都,我和王火先生住在同一条路上,相距不远。
一天,我又去府上拜望先生。先生颇为动情的说,我在南京生活过很多年,南京与合肥很近,口音也很接近,能在这里和你一起说说家乡话,感觉很亲切。又说,哪天我也去你家里坐坐吧,我常到你家附近的邮局寄书呢……
临别时,王火先生突然抱歉的说:本应送你几本我的书的,可是我的书都捐给中国现代文学馆去建立“王火文库”了。正好别人写我的传记还有几本,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昨天得知你要来,我就在书上给你题签好了。
双手接过,连忙翻开,只见王老用他那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在扉页上写道:“金科老友:这是作家廉正祥同志写的一本书,杨闻宇同志写了序。我借花献佛,送您一册留念”。
名老作家题赠的大著,我倒有几本。但同时题赠大著和传记的,又在书上题诗,且是用“您”来称呼自己的,王火先生是唯一的一位。
提前告退职场后,近几年,我东游西走,长居外地。
一日,忽收友人转来王火先生一信的复印件,因为信中提及了我:“我的年龄委实太大了,连写字手都不听使唤。如果早些年,我该和金科同志及您一同多聊聊谈谈”。
友人又告我,王火先生还说哪天要到你家去看你呢------
感慨之余,不由想到先生已到九十有五之年了。
真巧,几天之后又见报载,王火先生曾告我的,由四川省政府特批的那煌煌12卷的《王火文集》,也终于问世了。
于是心想,何日回家,当应登门,去向先生致贺才是。
写于2018年
(编辑,配图 / 敬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