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中杰：一串钥匙

┃一串钥匙┃

      文/邓中杰

他掌管着厂里的仓库钥匙，最多的时候有几十把。大的小的方的扁的半圆的、铜的铁的铝的合金的。他管的钥匙个数多，分量重，他就时常都把钥匙拎在手里，叮叮当当，当当叮叮。

到工厂上班了，他腰带上系着的只有家里的和自行车两把钥匙。轻松，自在。自从被厂里选拔当上了仓库保管员，他就不比先前那样的自由了。钥匙一年比一年多，重量一年比一年重。如今，几十个钥匙加起来，就有一斤多重。

这些钥匙分管着12个仓库大门，29个铁皮柜，5辆货车，3部轿车和一个保险柜。先不说仓库存放着价值数百万元的原辅料、包装材料和那铁皮柜存放的小五金小百货，光那一辆后八轮的货车，据说都二三十万，还不说那几辆小轿车，少说也得个二百多万吧，不算不知道，算算吓一跳。几千万的财产，那一把钥匙掉了，咱都赔不起，都是要命的事儿呀！他越想越后怕......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里，他上厕所，正在提裤子的当口儿，忽然一个响雷，手里攥着的钥匙被吓得掉到了粪池里。接着，他就拿来竹竿在粪池里捞，捞啊，捞啊，就是捞不住，他就只好跳到粪池里，用脚踩，用手摸，一顿饭功夫过去了，仍旧是没找到。他挺起腰干的时候，两眼一黑，就躺倒在粪池里......他被惊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

上班的时候，他头昏脑涨地去找主管的头头，提出一大堆干不了的理由。头头和颜悦色地夸他心细了，干事认真了，有责任心有耐心了，笑着说他是个“千万富翁”。

可他仍是坚持着不干。

头头晴转阴地对他说，“你以为这个保管员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吗？那是层层挑选，最后由厂里集体讨论才决定的。厂长事先就预测你会这样，已经给俺交过底了，说，你如果不干，除非你调离咱厂。”

“唉！”他叹了一长声，自言自语地说，“这事儿咋叫咱给摊上了嘛？”

他不喜欢管钥匙，说难听点，他恶心管钥匙管仓库。不喜欢归不喜欢，可又能咋的？主管的头头都把话儿说到那份上了。

他就耐着性子，把各个门上的、柜子上的、抽斗的钥匙，用五六寸到一尺不等的玻璃丝，分门别类单独的穿起来，挂在一个碗口大小的木质圆盘上。才开始那一年里，圆盘上刻有标识，一看就明白那把钥匙是开那把锁的。从不耽误事儿。一年过后，也就是木质圆盘换成铝质的时候，他就不在圆盘上再作标记了。

看着圆盘上系着的钥匙，不由地想起了头头说他是“千万富翁”：是啊，“千万富翁”！这把钥匙是开一号仓库的，仓库里堆放的原料就值几百万。这是三号的成品库，据说又是几百万，全厂一百多号人的吃喝全放置在这儿了。这是凯迪拉克轿车的钥匙，听说这辆车五十多万。要不咱先沾沾财气，也美气美气。

他接着盘点圆盘上的钥匙。这把是六号仓库的，虽说是包装材料，比不上原料库、成品库里的货物值钱，可也不敢粗心，这可是成品货的衣裳，全指望它们贴金哩！这是铁皮柜上的钥匙，里面存放的配件也值不少钱的呀，这是......这上面的那一把钥匙，数数都比咱家的全部家当值钱。

他双手合拢，竖立在面前，虔诚的念诵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千万万保佑这串钥匙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啊！

他正盘算在兴头处，忽然听见有人呼喊。说话不及，那人就来到他的身边。

“你把凯迪拉克的车钥匙给我，我去迎接一下外地来厂的客人。”喊他的是厂办副主任。

他连忙说：“好的，好的。”可当他从圆盘上取钥匙的时候，钥匙不见了。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出汗。

“不急，慢慢想想......”副主任安慰地说。

副主任越是说不急，他越是急。他跑着到刚才去过的几个仓库找，他跑回到办公室找，又跑到卫生间找，衬衣都被汗浸湿了，仍旧是没见凯迪拉克车钥匙的影子。

这时，他听见副主任回答客人,“你们到高速出站口了，好的，我马上就到了......”

他急得抓耳挠腮，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脑袋，气得直墩脚，正当他双手叉腰的瞬间，右手碰到了腰带上的钥匙，急忙一看，凯迪拉克的车钥匙挂在哪里。

作者简介：邓中杰，河南省西峡县人，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会员，出版《文集·山隅》《散文集·山恋》《长篇小说·山魂》,《中篇小说·祖母绿》被省报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