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听“酸(suǎn)”的涩磕
酸,是味道一种。也是人生的味道之一。所谓酸甜苦辣咸。它占首位。可见得,我们都与酸,一生相伴。尽管,它有时候,无以言表。
这个酸字,皖北人用起来,说出来,意涵又向外延展了不少。较为典型的,就是“酸脸”。

笑脸,哭脸,都很好理解,分辨。还有“长脸”“驴脸”,似乎也可以听声生义。至少,能够跟着形象生义。惟有“酸脸”,描述起来要困难一些。
我根据自己的理解和观察,试着做一下解释。也不知道对不对,准不准。它可能是一种尴尬脸色的同义语。有时候,它近于“长脸”;有时候,又类于似哭非哭之脸。这得由着不同的场景,才能作出合适的判定。
但皖北人的语义中,“酸脸”还可能是一种涩磕。这又是方言的说法了。它是说,一个人在出力、出财之时,表现出来的那样一种犹豫不绝,前思后量的矛盾,而折射于面部的状态。此时的“酸脸”,皖北人在很多场景之下,干脆就说成“酸”。

不仅如此。他们在说一个“酸”字的时候,实际上是在给一个人的人品,下定论。从味道的酸,到人品的酸,这个跨度,确实是够大的。
譬如:“他真酸。”
这恐怕是说,在应该出钱的场合,人家都是大方。掏钱的姿势,大方,钱款的数目也大方。但某一个人却是犹犹豫豫涩涩磕磕。最后,在数目上,他垫底子了。而且旁的人掰着指头算起来,他在这样的场合,按着亲疏远近,虽不至于“抬大头(出的最多)”,但绝不可以垫底的。他最终垫了底,他就是——一个字,“酸”。
这主要就是说他的人品,不怎么样。皖北地面上,一个人的脸上,如若由相当的乡邻给他贴上了“酸”的标签,那他的社会关系之路,就一定会越走越窄。很多人,都懒得跟他挨边。有时明显地挨着了,也会由不得人地向外边趔一趔。
这个字的这个用法,皖北人用得到的场合,用得到的对象,本就不多。星转斗移,世事变迁。在如今,这个说法,就更少了。以至于年轻一辈人,乍一闻听,听不懂,不明就里了。总是在酸味道中,打转,还转不出来。

2018年的夏秋之际,我在沿淮余庄村驻点。有一回在某一户人家里走访,听闻那一家老少,在一旁嘀咕。老的嘱咐少的,某个人太酸,以后要跟他要来往,那个人处不得。我听见,那少的反问,咋就酸了?
也难怪,人都不识“酸”了。在从前,都过的是穷苦日子。个把人“酸”一回两回,还可以理解。今天这个花儿开的时代,再行“酸”事情,也许不是习惯,就是品质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