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大疫词条|听说
2020年的春节刚过,恰是新冠病毒肆虐之时。随着政府一个通告一个通告地发布,我自觉在家宅着。
——想不宅也不行啊。出行有限制,就连采买,都得凭证明,登记身份证,量体温。且是固定一个人。
那一段时间,我想很多人都有一个拿手节目:刷手机,看最新的全国疫情,当地的疫情。有好些天,我基本上手机不离手。
很多信息,可以说都是从手机上得到的。比如“不会人传人”,比如“有限人传人”之类。可能是先入为主吧。这些信息,我首先看到,信心增强了不少。于是,我就把买口罩的事儿,扔到“慢水”里去了。
现在如果有人要问我:从哪里看到的“不会人传人”“有限人传人”?我一定一脸懵懂。我从哪里看到的?我听说的!
如果再问我究竟听谁说的?那我就更是有口说不清楚了。我仍然只能说:听说的!手机上说的!
这些时候,不少人在说,“听说”不可信。因为信息源头不清楚,处于模糊状态。它就等于“道听途说”。
这样的正本清源,也许是对的。做新闻,传播信息,“信源”至关重要。它是确保信息真实的一道堤坝。也可以说,一个“信源”,就把事实和谣言区分、隔离开了。
但这里的问题在于,对“信源”的表述,究竟怎么样才能算是严谨的,真实的,客观的?
不妨看一看报纸吧。而且是大报。
我敢说,如果你想找到一份没有“据悉”“据了解”的新闻版面,恐怕难上加难。打着灯笼都难找。
20世纪90年代后期,我曾给市报当通讯员,写了几百篇的消息。那里面,经常就要用到“据悉”“据了解”。具体一点的,也不过就是“据某某负责人说”。看一些记者出手的作品,“据悉”的频率,也不低。
在皖北乡村,农人说话,“某某的文”很常见。其中的“某某”,可以是具体的人,也可以是不具名的人。比如“谁的文”“人家的文”,都是。所谓的“文”,就是引用人家说过的话。这里的人这样说话,都说了人老多少辈了,可是一点都不涉及到“信源”问题。
把“听说”,与“据悉”,与“人家的文”,放在一起。它们是不是一个意思?我不知道,还有谁能看出来不同的意思?惟一的不同,也许在于——
听说,是口头语。
据悉,是书面语。
人家的文,是皖北农人的俗语。
新冠病毒肺炎“不会人传人”“有限人传人”的判断,我就是“听说”的。而且这样的判断,对我这个皖北县城里的人,有着很大的影响。因为失去了买口罩的时间窗口,我一只口罩,能戴二十天不换。因为这样戴口罩,我一度心生恐惧:口罩上面的细菌,会不会对我下手?
我想到了语言。它究竟是什么,它有哪些功用。
这几年,我在整理本地的方言俗语之类。我越整理,越感到学问再博大的语言学家,都无法穷尽人民群众的语言创造。看似简单或者生僻的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搁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顿时就生动起来,甚至给人带来动态的画面感。
对那些对“听说”看不惯的人,我想送他一句皖北俗语: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九几的码子”了。
九几的码子。初一看,这五个字的组合,就跟电脑上的乱码差不多。但其实,用它来描述看不上“听说”的人,再确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