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大白菜

总第207期

风还是一样地吹，花还是一样地开，太阳还是一样的升起，可是有些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几米

朋友，周末好！

八月深秋，最兴师动众的菜就是大白菜。

太阳刚从山边缓缓升上来的时候，大约是六点多，乡下开着小拖拉机的卖菜人已经守候在菜市场了。装满一车的大白菜很是讲究，一律头朝里叶朝外，看上去这不是一车菜，分明是黄蕊绿叶的花。

记得小时候，腌好一大缸酸菜是非常隆重的事情，漫长冬日里最主要的蔬菜就是它了，所以一家人是不是过日子很大程度要看这一大缸酸菜的质量。汤不浑，菜不烂，个头均匀的菜无一例外地都泛着柔嫩的黄，这样的菜保准好吃。那时的冬天，我妈只要炖酸菜，我就守在一边，她切完一整棵菜，给我留下里面的小小菜芯。那菜芯真的带有晶莹感，我如获至宝，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酸爽的味道，是冬天里最好吃的水果。

买回来的大白菜都要经过晾晒，去掉水分。一连几日在自己院子里摊成一列列，有的人家喜欢买小棵的菜，小巧精致。而有的人家喜欢买大棵的菜，威武有气势。家家都有一片晾晒的大白菜，如果能从空中俯看，这断然是一幅很美的画。

深秋的早晨已经会有霜冻了，所以傍晚时分，所有的菜紧急集合，从懒洋洋晒太阳的节奏变成潜伏隐蔽状态，磊成小山状，用厚一些的棉被塑料盖好。一夜平安无事，早晨，太阳暖意出来后，它们又放松警惕般，晒日光浴了。

终于，水气渐尽，可以择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正式开始腌制了。

大锅的水烧开，洗好的白菜进锅略微烫一下，拿出来二遍冲洗。经过开水洗烫的白菜此时更显娇嫩，翠绿的叶子鹅黄的菜芯，温柔矜持而水润，第一次小小的华丽转身。

院子里面有张吃饭用的大桌子，此时白菜正齐整地码在上面，稍事休息，菜上的水滑过菜的缝隙，悄悄地聚成小水流从桌上落到地上。

屋里蒸腾着热气，干活的人进进出出，一家之主镇定自若，指挥着掌控着节奏。

那口大缸早已有人负责清洗干净，粗糙的釉面透着豪放，凹凸不平却也闪着光泽。选择屋里通风透气温度适中的地方，缸就坐好了。

吉时已到，装缸！

这是技术的关键环节，会码放的，一口大缸能装百斤菜，棵棵紧实，首尾交叉，充分利用圆型空间，此为空间造型艺术。诸如我这样的小孩子能做什么呢？运白菜，力气小但是腿快，丝毫不比大人拿的少。而且受点鼓励便灿烂，心花怒放一路小跑，大有“你们都不用动手，这些菜我全包了”的豪迈气象。

全部的菜装进缸里，放入一块几乎是祖传的大石头，重重地压上，浇入适量的水。此时尘埃落定。

秋天的暖阳照着小小的院子，腌菜用具收拾妥当，院子安静下来，仿佛一连几日的备战终于取得了胜利，妈和姐坐在小马扎上，絮絮地说着，我则不知疲倦地用粉笔画上格子，用口袋跳格子玩了。或者是拿出长长的一卷皮筋，妈和姐一人拉一头，我像个鸡毛毽子似地在院子里飞。

而这时，我爸就坐在院子里一个稍大的木凳上，拿出铜锅大烟袋，要合合适适地抽上一袋烟了。

时至今日，这样腌菜的人家恐怕不多了。这颇具仪式感的故事中的人物也渐渐地都老了。

天气预报说，未来几日降温幅度不大，以晴朗为主，这真是个腌菜的好天儿啊！

— The  End   —

图片提供：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