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杂记】木深叔
木深叔国字脸,浓眉大眼,白净,修长的身材,一米七五左右,很帅气。平时穿粉色衬衫,深蓝色裤子束腰,脚穿七十年代流行的包头凉鞋。
他每次来我家,大多数是黄昏。骑着一辆半新的二十八寸单车。
木深叔的年纪跟我六叔相差无几,他的口音是水东下的黎话,小镇人称为“瓦翁”。
来到我家吃了饭,在西堂屋与我奶奶六叔聊天,我那时跟六叔睡西堂屋后墙的睡床。木深叔来了,他跟我睡床,六叔睡竹椅。每次半夜起床,看到他们还在聊天,声音很沉很低。
那时,我大约八九岁左右,只知道叫他为叔,但搞不清楚他是哪路亲戚。当时,六叔在镇上的四中读高中。
来来往往了几年,六叔参加工作后,木深叔来过几次家里,印象中八O年木深叔还来过一次,就再没来了。
最近,有计划写写家里家外的亲人,有些情况找六叔了解,问起木深叔,六叔才详细告诉我。
原来,木深叔是袂花人。他父亲是跑江湖卖药的江湖医生。
解放前跑江湖的人,都会有一技之长防身的。木深叔父亲原来出家当过和尚,后来还了俗,娶了一个地主人家的女儿,生了两个女儿。
他父亲解放前在小城摆档口,专治奇难杂症。
我爷爷当时生痔疮,木深叔的父亲治好了他的痔疮。爷爷交了他这个朋友。好爷爷比他大,他叫爷爷大兄。
木深叔父亲有了我爷爷这个大兄,在小城有了落脚点。白天在城里摆摊卖药治病,晚上收摊后回我家,在我家留住。我家在城北,离城有两里路。
木深叔父亲传授了我奶奶治小儿生鱼核(据说是淋巴类)和猪头颜,猪头颜是耳边胀肿。还有治触水(畏冷畏热的一种病)和积滞的艾火(艾灸)。
奶奶学了这四门医术,她的艾火在远近是非常出名的。村里人或附近村子的人,有些小毛病都过来请奶奶。
奶奶抓生鱼核是最拿手的,小时我经常犯猪头颜,这病一发烧就有。奶奶让我站着。伸手在我背脊的飞翅骨一扭,“喳”一声后,次日我的猪头颜就好了。
小时我喜欢到水塘游水,常常是满头大汗就跳进水里。回去就犯病,时冷时热。
这时,奶奶端着一盏灯子火(煤油灯)来到我床边,母亲和姑姑们就按住我。
奶奶从头髻摸出一根针,把事先准备好的艾,揉成米粒大小的艾团,用针挑了放火尖上点着,艾被火烧着那股味我至今还记得。
然后,奶奶拿着戳着艾火的针,往我肩膀尖放下,那一刻火灸的痛,痛得我大喊大叫,呼天抢地的。
一般是四个点,两个肩膀尖各一针,左右脚膝盖后各一针。四针后,挣扎时流了一身汗,过一个钟就好了。
六叔说,木深叔父亲五十多岁才生了他。几岁起,就带着他在城里摆摊。十几岁,木深叔父亲叫木深叔拜我父亲为兄长,认了兄弟。
六叔这一说。我才知道为什么叫木深叔的来历。
七十年代初,木深叔的父母去世,剩下他和两个姐姐。七七年,从香港寄来一封信,是木深叔逃到香港的舅舅寄回来的,想把他们接到香港。由于当时的政策原因,负责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没有办理,无论木深叔怎么样理论,工作人员就是不肯处理,木深叔和他推揉了起来,木深叔一时火气,把他打了。后来,木深叔被抓判了一年徒刑。
八十年代初,木深叔写信给水库工作的我父亲和六叔,说他舅舅在香港又写信回来,要他办了手续去香港。
六叔说,木深叔去了香港,音信就断了。
从那时开始,我再也没见过木深叔了。他应该是六十多岁了。
辛丑年五月廿五日晚,记于小城雨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