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玉兰：写作趣谈②天下文章一大抄，是个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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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
【NO.2216】
天下文章一大抄，是个伪概念
作者 | 庭前玉兰
原创 | 乡土赊旗（ID：gh_06d145e3125e）
1.
有一次参加培训我住同学家，她说，大妮儿今年高一了，作文还是抄的。心情顿时很沉重，无言以对。
我也听说过让学生背作文这样的话，可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只是个故事，却不料发生在亲近的人上，心情起伏很大。
初秋时节，河边林木萧萧，我俩穿着单薄的夏衣，清风徐来，凉意袭人。
我俩有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作文不是写的吗？咋会是抄的。
2.
小时候我们都有一个作家梦，文章写得好，老师格外青睐，课堂上当做范文读了又读。戏词里有一句:三篇文做得好，万岁称赞。我认为作文是可以改命的，能鲤鱼跳龙门，能一步登天，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们也是小学三年开始写作文，学校给我们发了一本牛皮纸封面的《作文与指导》，让我们自己课后阅读。那一本书定价三块五，现在觉得不贵，在当时可不便宜。那时候一毛钱能买两个泡泡糖，吹得泡泡像拳头，吹破了能盖住我们大半个脸。三块五毛钱要是落到我手里，毫无悬念地会被我倾情奉献给小卖部。小时候不懂“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如果不是学校帮忙订了书，我家恐怕一本书都没有，家里根本没有这项开支。
现在想想学校的做法很英明，直接把钱收走了。我得到一本书，这本书完成了作文的启蒙，造福于我，绵延不绝；而买糖只能开心一刻，满足口腹之欲。
3.
我已些许识了几个字，出于对文字天然的热爱，便和夏花有空就躺在她家东屋靠窗的大床上读文章。她给我读一段，我给她读一段。说乐此不疲也不为过，偶尔疲了，睡着也无妨，醒来继续。
“醒来明月，醉后清风”，“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之后读到这样的句子，我想到的还是我俩懒洋洋地读书的样子。
读的多了，免不了仿写，仿写的痕迹很严重。譬如说，人家写石榴，我们写苹果，只不过把花期和挂果期改一改，滥竽充数。我是农村的孩子，“樱杏桃梨次第开”的道理是知道的，每一种植物花期不同是常识，常识性错误不能犯，老师会嚷，所以我们学着局部变通。
但是抄作文是万万不敢的，老师说:“吃人家嚼过的馍没味儿”，被逼无奈，我姐也会指导我两句，但她不精此道，我也就依葫芦画瓢地写，磕磕绊绊地写，后来居然阴差阳错地写通顺了。
我知道作文是咋写出来的，至于作文是咋抄出来的，我老师没教过。所以我教三年级之后，第一天就是抓日记、抓作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条是“不准抄”。
据一位美女老师说，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作文是靠填空写出来的，我一下子笑出鼻涕泡泡，杀猪杀尾巴——各有各的杀法。靠填空完成作文也没影响她后来写出妙语连珠的好文章，可见“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比让孩子们背作文强太多了啊！
4.
今年我参与批改三年级作文，改得苦不堪言，多胞胎作文砸得我眼晕心口疼。
作文题很宽泛，可以写小动物，植物，一件事儿……
几乎都是习作课上的题目，同学们都是写过的。字数要求在250个左右，咋看都是送分题。
可是改作文的时候问题出来了。写小鸭子的，第一段都是穿着黄外衣。看头一篇觉得学生想象力丰富；看第二篇会有点想法了，安慰自己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看到第三篇，我忍……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再往下看，开始交替出现《观察小蚂蚁》，《啄木鸟治病》……大概就那么五六篇文章，在眼前换汤不换药地出现，持续撞车。再往后翻，连课文都誊卷子上了，懒出新高度。我三观碎了，五官也崩了。
我问组长，这是万变不离其宗吗？以不变应万变吗？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
李渔讨厌别人借用他文章，他若在，肯定要跳起来:“我耕彼食，情何以堪，必决一死战！”
组长苦笑。
我问，咋打分？
组长递给我一个打分标准，说，酌情。
我持续六神无主，“不知心恨谁”。
5.
孩子们为什么走上了一条抄作文的路？因为这条路好走吗？然而，写作文的路虽然暂时会苦一些，却是每一个学生的必经之路，仅仅是因为难就止步不前了，孩子永远尝不到收获的甘甜。这样好吗？学校里老师晓之以理，生活报之以拳，我们迟早会知道“多易必多难”的道理。
我教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让学生写日记，有三分之一的孩子是哭着写的。我知道哭闹是孩子求同情的手段，就没有在意。当然起初的日记有的还是家长代笔，但是不管怎样，只要不是抄出来的，我每天都表扬他们，中午吃过饭让他们各读各的日记，互相交流。他们听了别的学生写的文章，已经受到启发，按照自己的思路写，我再稍微指导一些，他就上趟了，进步可快。
教三年级的时候，我没给他们机会掉眼泪，而是拿出一年级的学生日记让他们看篇幅，也不作妖不矫情了，心服口服地写。
6.
我班一个男生写妹妹，特别爱吃零食，趁家人不在，自己踩在小板凳上扒零食被抓了个现行，我班学生都说写得好。那天我也写了一篇日记是和她妹妹有关的。之后，我把日记念了一遍：
“大课间半个小时，简直长得没边没沿，我给奶奶(我校长的母亲，我们同姓，按辈份我叫她奶奶)拿了小面包和核桃仁，让她哄孙子用。
小班有个小能妮儿，是我班学生的妹妹，昨天我学生写日记还说，我这妹妹一天和我打十几次，为了吃零食自己还踩着小板凳往高处扒，写的活灵活现。我记得上周小能妮儿还把一个同班女生打哭了，老师跟她说道理，她竟然毫无愧疚之色，掐着腰噘着嘴很不服气地跟老师对抗。这得是多强大的内心，连老师都畏惧。
我在班里讲完后让学生模仿小能妮儿的动作，大家模仿得欢天喜地，惟妙惟肖，又是一场大笑。
奶奶的小孙子和我同辈，是我弟，也在小班，昨天他把小能妮儿惹哭了，蛤蟆降赖毒(癞蛤蟆)——一物降一物。老师问她哭啥哩，她说我弟说他不漂亮，别的女生都漂亮就她不漂亮，他只给漂亮女生发方便面渣吃，没给她。边说边涕泪横流。我们笑翻了都。”
我们哄堂大笑，孩子们知道，写日记真的很简单啊！
我说，是啊，写吧，不写啥时候也不会。常常做，不怕千万事；日日行，不怕千万里。简单的事情重复着做，重复的事情快乐着做，你就是人生赢家。
孩子们给点阳光就灿烂，纷纷承认刚开始写作文是抄的，免去我威逼利诱的程序，都招供了。
我没有责怪他们，只要以后不抄就行了。但是我要做到“授人予渔”，问心无愧。
另一个学生的日记，写的是中午妈妈让他写作业，他很瞌睡。如果能选择，他愿意睡觉，睡觉简单，睁着的眼闭上就行。
写的挺可爱。
后面写，他困极了躺床上睡着了，不知道谁坐到他身上了，眯着眼一看，呀，外甥在他肚子上爬，再一看姐姐也睡着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最后一句是点睛之笔。
我问他哪儿学来的，他说听大人聊天学到的。
我的孩子真棒，已经会“处处留心皆学问”了，还怕不“人情练达即文章”吗？
7.
小学阶段要培养阅读兴趣和写作兴趣，只要孩子不害怕写作文，就不愁将来写不出好文章。干嘛夸大写作的难度，避重就轻，搞得孩子们看见写作苦大仇深？
好的文章都是学生自己一篇一篇写出来的，老师不能代劳。老师就是提要求的，然后看着孩子出错，给孩子及时指导。孩子在学习中吃的苦，不能让他回避，要让他们迎难而上，要顺势帮助他渡过困难期。每个阶段都有那个阶段的快乐，当然也有那个阶段的烦恼。我们得让孩子去经历。
吉林大学的一位教授曾经说过，我认为教育有两种基本功能，一种是显性的功能，一种是隐性的功能。显性的教育功能就是教知识，让一些看得见的知识得到传播。隐性的教育功能，泛指让人在学习过程中形成自己的个人品格和心智模式。
教育者是孩子学习知识、锤炼品格的领路人，任重而道远，这条路也冷，也暖，在被误解和理解中砥砺前行。（全文完）
作者简介
乡土文学《乡土赊旗》（Hometown Sheqi）发布
总编 | 赵华胜
总顾问 | 王学章 王书义 梁铜勋 刘永科
特约作者 | 晓辉 丽萍 尚钞 春雨 松克 春兰
特约美编 | 穆青冬
（所有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