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的“素”色 | 汉字中的文化

色彩的世界,包容万千。红的热烈,绿的清新,黄的跳跃,蓝的沉静……各种颜色都有其独特品质。相较于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色调鲜明、给人深刻视觉印象的颜色来说,“素”色以一种柔和含蓄的方式存在着。

“素”的金文字形为。中间的上半部分是,实际上是“垂”在古代的一种字形;中间的下半部分是“糸”,表示整个字的意思跟丝织品有关;下方两侧是两只手的形状。“素”最初是指未经染色的丝织品。按照《说文解字》的解释:“素,白緻缯(zēng,古代对丝织品的统称)也。从糸、,取其泽也。” “素”这种丝织品色白且致密。再参照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缯之白而细者也。……泽者,光润也。毛润则易下垂,故从糸、,会意。”说明“素”这种丝织品不仅色白、细腻,而且光泽、润滑、垂感好。“素”的金文和小篆字形上部都体现了它“易下垂”的特征。后来,上部的“垂”经过隶变,线条变得平直,演变成三横一竖,最终形成了现在这样的写法。

“素”字的字形演变

《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以及另一首汉代乐府诗《上山采蘼芜》“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中的“素”,用的都是它最初的意义。后者更是将“素”与另外一种丝织品“缣”并举,一个洁白,一个偏黄。

古人多在长一尺左右、未经染色的绢帛上写信或著文,因此,“尺素”一词成为书籍或信件的代称。比如汉代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清代纳兰性德《采桑子》词:“残更目断传书雁,尺素还稀。”宋代晏殊《鹊踏枝》词:“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未经染色的丝织品呈现其本色,也就是自然的白色,“素”也就顺观成章有了“本色、白色”以及“质朴、不加装饰”的意义。在古代诗文当中,经常可以见到以“素”修饰事物的情况,有时强调其色彩本身,有时则强调事物不加装饰的质朴本色。前者如《诗经·召南·羔羊》“羔羊之皮,素丝五紽”中的“素丝”,《文选·古诗十九首之二》“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中的“素手”,西晋左思《杂诗》“明月出云崖,皦皦流素光”中的“素光”;后者如唐代杜光庭《咏西施》“素面已云妖,更著花钿饰”中的“素面”,唐代刘禹锡《陋室铭》“可以调素琴,阅金经”中的“素琴”,陆游《闲居自述》“净扫明窗凭素几,闲穿密竹岸乌巾”中的“素几”等等。

而后,“素”又在“本色、白色”之意的基础上发展出“颜色单纯、不艳丽”的意义,比如“素净”“素雅”“这件衣服有点素”。

“素”是一个意义丰富的字。它现在常用的一些含义和用法大多围绕着“事物原本的性质”这样一种基本意义,就是在它最初表示“未经染色的丝织品”的基础上直接或间接发展出来的。比如“素”在“素质”“素材”等词语中表示“本来的、原有的”;在“元素”“要素”“因素”“维生素”等词语中指“带有根本性质的物质”;在“素来”“素不相识”“素有好感”等词语中表示“一向、向来”等。

傅抱石《万竿烟雨》

如果将古今做一对比,我们会发现,似乎古人比今人更加偏爱“素”。这不仅体现在大量以“素”修饰的事物,也反映在先哲对“素”的认识和阐述中。例如《庄子·天道》:“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老子·第十九章》:“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管子·水地》:“素也者,五色之质也。”显然,“素”被视为具有崇尚自然、不粉饰、不雕琢、纯洁、坦诚、淡泊等诸多高贵品质。

中国古人崇尚俭素,尤以宋代为最,体现在从社会风气到艺术风格的方方面面。从诗文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很多文人以“素”为荣。例如司马光《训俭示康》:“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王安石《白鹤吟示觉海元公》:“吾岂厌喧而求静,吾岂好丹而非素。”还有苏轼《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中那句著名的“人间有味是清欢”。归根结底,它们反映的是宋代文人高雅的审美意趣和旷达的人生态度。

可以说,“素”既是一种基础色彩,也是一种高贵的品质。正如中国传统绘画在以黑白为主色的水墨画方面达到巅峰,“素”色中往往蕴含着最能撼动心灵的美,恒久且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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