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了多少年|张涛
前几日中午回家吃饭,央视1套的《今日说法》栏目播放的是,——安徽某县中心小学一名老师的孩子在自己所带的班上将眼镜丢失后,老师先搜学生书包无果,再让学生集体下跪的事,然后被央视记者深度曝光。
对此,我以老师体罚学生为例,迅速启动搜索引擎,搜出曾经我们学校一位学生因为迟到一分钟,被老师安排高年级学生像“斩秦英”一样,将其押到全校学生面前,然后逐个给迟到的学生吐唾沫……接着,一些事,一些人,赶集似得聚拢来。
【珠算课程】
同学们看着一道横梁间隔、无数竹签串珠的算盘,老师说,梁上一珠抵梁下五珠,梁上为长梁下为子,念不了书回家买菜至少能算账,走上社会至少不会被人捉弄。
学生的我们听此一头雾水:不明白算盘为什么梁上梁下有天地之分,也不明白人们为何老喜欢算账,很自然的,学珠算的作用何在,也是一知半解。
具体操作中,同学们的手指在老师的急切目光中显得尴尬紧张,一次次出错,换来老师细竹教鞭一次次落下。当时,没人喊疼,也没人敢疼,最多也就蚊子般“哼”一两声,大家彼此心里都怯,——因为,自己难得的上学机会是父母们成年累月、没黑没白的地里劳动创造的。大家虽不会珠算,但都会拨清这其中的轻和重。
【神婆告状】
那是一个周一早晨,微风习习。学校读书声朗朗一片,可这宁静,被一位头裹白布的老婆婆打破了。
全校学生刚刚上完操,又要紧急集合。校长脸拉得老长老长,使出几乎天塌了般的严肃口吻:上个礼拜天,谁都去毛家坡看毛爷爷(读“ya”,澄城方言,意指庙里的神像,传说是掌握人间风调雨顺、旦夕祸福、生老病死的神)了,我这可有你们的名单呢!他一边说一边用犀利的目光,秋风扫落叶般,扫视了每一位站得端的学生们。大家心里一片紧张,整个操场没有一丝校长之外的杂音。他突然话锋一转:凡是去的人,早饭后到学校来时,别忘了拿桃桃馍(澄城方言,用来供奉神的大馄饨馍),并且都站到我房子门口,否则,这事没完!说罢,散场。
中午饭后,一长溜同学早早站在校长门口,等待吃完饭后的校长“处理”。校长来后,只见一位同学拿了桃桃馍,便问其他人没拿的原因。有的说“没敢给家人说”,有的说“家人蒸来不及”,有的支支吾吾,没有言传。校长板着脸说:你们没拿馍跑到人家庙里给神贡什么……这时,似乎批评才开始了。
接着,校长给自己门前放了椅子一张,双手各执一根四棱木棍,令看神像的学生们排成一溜竖队,轮流趴在椅子上接受“教育”。那一天,校长“教育”了好长时间;那一段时间,去过的同学们几乎都很难坐端听课。
据说,那位头裹白布的老婆婆是庙里的看护人,我们叫她“神婆”。她给校长“告状”的理由是,星期天庙里遭到不务正业的学生侵扰。
【狱歌满校】
迟志强,20世纪80年代很强音的狱歌符号,他的歌曲尽管教育了无数年轻人。然而,我们那时的校园,也吹到那股狱歌风潮。
那时录音机很潮,一部需花好几百块,一盘磁带至少也得十几块。学校为了方便教学就买了一部,这对于我们很偏僻的乡下来说,已非常奢侈,这可是多少人家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哪!社会上当时的流行说法是:买得起机子,买不起磁带;买的起马,配不起鞍。
这部录音机当时给学校省了一位音乐老师教学,我们全校同学的音乐细胞全来自那个录音机,那个把录音机买到学校的校长。不过,我们一大清早就得开始跟着录音机唱,内容是迟志强的《愁啊愁》,《悔恨的泪》。
至今,我还能清晰的记得几句印象很深的歌词:愁啊愁,愁就白了头……二尺八的牌子我脖子上挂呀,大街小巷把我游……犯下的罪行是多么可耻啊,叫我怎能抬起头。
【缴粮放假】
上小学三四年级那几年,每到收麦时节,学校就会给我们下达勤工俭学任务。每到放收麦假后,人人争拾麦穗,人人争完任务。结果有一年,我们收麦假放完,完成勤工俭学任务后,学校仍放了我们的假。
那一年天旱,大部分家户粮食歉收,公粮征购任务完成起来特别刺慢(澄城方言,意指十分缓慢),扎在村里大队部的公粮征购点过了一天又一天,进展星星点点,村里没有办法,只好给学生放假,给家里施压,发动学生协助粮食征缴工作。单纯的同学们只认为,勤工俭学是自己的事,缴纳公粮那是家里的事。学校放假,这岂不是给了人枕头,让人睡觉么?几天过去无果,学校集体通知同学们上学。
那一年的粮食究竟怎么缴上去的,我们无人知道,只知道缴粮放假的那天下午,天空瓦蓝瓦蓝,彩霞满天。
这些事如今已过了好多年,生命中曾经相遇的那些老师们,有的已年过花甲,甚至已化为泥土;曾经熟悉的那些校园,有的已面目全非,甚至消失贻尽。但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时的老师总是那么“有爱心”,家长总是那么“有礼数”,记者总是那么“有涵养”,学生总是那么“有家教”。然而,我们生活的今天,却像迈入了一个脆弱的年代,一个生态的怪圈,稍微动一下,往往就会破坏了某段生态链。
按照现在这样,又会过多少年?
2010年12月4日敬素轩